痛苦的挣扎时,他只觉得身躯燥热无比,如同要被拦腰撕裂般,痛苦从尾尖一路攀到了脑际。可是渐渐的,这燥热与疼痛便尽数化为了拘束之感,就好似化作人形时想要伸一个懒腰却硬生生被拦下了一般,浑身的筋骨都不得舒展,迫使他不得不与那股力量对抗着,拼了命咬着牙想要将自己的身体舒展开。
“啊!”他撕心裂肺的喊着,脱口而出的时候则变成了气息粗重的吼声。
这声响震得整座龙宫都随之颤了一颤,而离这两个庞然大物最近的引商努力躲避着不断落下的碎石,好不容易站定喘了一口气的时候,便看到枕临这条蛟龙的身体上生出了许多鳞片来,身躯之长也远非刚刚所能相比。
“这就是……化龙?”她难抑心中震惊之情,目光几乎无法从眼前的场景挪开,可是两人所处的这座监牢却几乎要被这两条龙震碎。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她便不得不拉上华鸢一起朝外跑去。
“轰隆!”监牢彻底倒塌之时,湍急的水流汇聚成了水柱从四面八方涌来,眨眼间便将她冲到了十几丈外,直到撞上龙宫的墙柱慢慢倒了下去,留在眼中最后的光亮是枕临终于腾空而起时闪过的道道金光。
虽明亮,却并不晃眼,倒有些像灯中的火焰。
恍然间,懵懵懂懂的,也不知怎的,竟看到了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场景。
隐于云端的高山,还有山崖边两个正在争执的男女,而在他们身边正放着一盏闪着金光琉璃灯。一番争吵后,那灯似乎两人被打碎了。
虽是恍惚中的臆想之景,她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对男女脸上的惊恐之色。
那灯如此贵重吗?又到底是谁打破了那盏灯?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化龙(10)
再醒来时,眼中映出的是华鸢略显焦急的神情。
想来刚刚撞在墙柱时将脑袋撞得太狠,引商勉强睁开眼睛之后,便不由将手伸向了后脑勺,想看一看自己的头是不是已经被撞出一条裂缝来。
远处的喧闹声似乎还未停,却像隔着高山才传到她的耳畔,带着回声又不甚清晰。她抓着华鸢的胳膊勉强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的,险些把对方也拽了个趔趄。
“不舒服?”华鸢边说着话,手已向着她的后脑探去,指尖带着些温热,像是要帮她治一治。
“没那么严重。”她站稳后便自己拿手揉了揉,脑子里还想着晕厥前朦朦胧胧看到的那副场景
那对峙的男女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座隐于云端的高山,飘飘渺渺的,不似在凡世。
昆仑山吗?
“走吧。”见她脸上的神情还懵懵懂懂的像是没清醒过来,华鸢也不愿再为了心里那丁点好奇强拉着她留在水底。
在水下耽搁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那枕临呢?”她仍是有些担心的四处张望着,可惜现在两人已经远离了水晶宫,几乎望不到里面的场景。枕临或许成功化龙了,也或许被二哥压制住了,现在应是化作了人形,半空中早已看不到它们的身影。
“不必管他,若化了龙身还无法与兄弟们相抗,他也就不必在这泾河待下去了。”华鸢说得容易,话音落下后便扯着身边的少女离开,可是才走了几步远,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向龙宫望去。
“还有什么事?”引商也跟着他看了一眼,然后那手指头轻轻推了他一下,“有事便去吧,也不多这一会儿的工夫。”
华鸢点了点头,两人又转身朝着水晶宫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让引商略感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的是他的目的地——那座由贝壳堆砌成的宫殿。
这里一向是龙宫里最清净的地方,平日里除了那位公主之外,就连二太子都很少回来坐一坐。而在短短一夜之间,他们两人却已经是第三次造访此处。
“两位怎么又回来了?”这一次就连公主都有些吃惊了,站在床边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引商不知道华鸢想做什么,便稍稍往门边退了一步,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影不打扰他们。
见她退后,公主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华鸢身上,而后稍稍歪了下头,渐渐露出个了然的神情来。
华鸢并未多言,只是站在那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便抬手在身前凭空写下了一道符咒,那几个字闪着金光,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便分别飞向了对面,然后纷纷贴附在公主的身上。
似是预料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公主并未闪避,就连那几个字忽然化作火焰开始灼烧她的衣衫时,她也一动不动。只是很快,这火蔓延到她的全身,紧贴在她的肌肤上,她的身子终于一颤,双手紧紧攥成拳,然后仰颈发出一声惨叫。
华鸢及时的拽住了引商,拉着她向着门外跑去,而等到两人跑到院外时,一条白龙已经冲破屋顶腾空飞起,这座由贝壳堆砌起的宫殿也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约有百年过去了吧,本是被那意气风发的二太子用来求得表姐欢心的华美屋宇,终被满心欢喜住进去的美人亲手毁掉了。百年前,这里是承载了女子美梦的家;百年后,这不过是束缚着那两人的监牢。
一场折磨,终于结束了。
看到此处,引商终于明白华鸢是想做什么了,他竟是要还公主一个自由,让百年拘禁的日子彻底结束,离开这座龙宫,也离开泾河。
百年未能再化形的公主在上空盘旋了半刻才俯冲下来,然后在落地前又变回了人形,冲着华鸢盈盈一拜,“谢上仙之恩。”
任谁都看得出,留在此处与丈夫互相折磨着并非她所愿,只不过到了今日才有此机缘挣脱束缚,此刻自是要拜谢恩人的。
只是华鸢却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慢慢收回目光,忽然笑道,“凡世有位高僧所着经书上说,‘如饮水者,冷暖自知’。旁人渡得了的苦难,都算不得苦难。好自为之。”
想来这些话也只有与他有着同一个“秘密”的公主听得懂了。引商还在想着这其中原委纠葛,却在将要随着华鸢离开时被身前的女子出声唤住。
“小娘子且留步。”公主的目光中竟带了些恳求,“有一句话,我想问一问您。”
对方的姿态从未放得这样低,引商不由点了点头,示意华鸢先避一避,待到只剩下她们两个女子在此的时候才开口问道,“您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公主沉了沉气,很快直言道,“若你曾立下誓言与一人恩断义绝,今生还可有挽回的余地?”
无论到了何时,这个女子说起话来都不会含含糊糊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问完之后便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引商先是怔了一怔,听明白她想说的事情后才了然的敛起笑意,郑重的答道,“公主,我不是您,永远也不知道您与那人的情意有多深,也不知道您能否容忍对方背离你们的情意。可若是我,绝无半点挽回的余地。莫说今生,来世也不成。”
“为什么?”公主明知这样问有些傻了,可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
许是刚刚撞到墙时余痛还未消,眼下引商又隐隐约约觉得后脑有些疼,她龇牙咧嘴的伸出手去揉了揉,然后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疼痛所迁怒的,很快便将今生说过的最决绝最尖酸的一句话脱口而出,“现在这个世道,竟连恩断义绝这句话也能当做儿戏?既然已经说了恩断义绝还与其藕断丝连,岂不是自取其辱?”
在她的心里,自己扇自己的脸,还不如叫对方再伤害自己千百次,都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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