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听引商说了你们在皇宫里的事……”说到这儿,苏雅欲言又止,“你,别太介意了,几日前华鸢他没想过要你的性命。”
这一点也不算是在为华鸢开脱,毕竟两人在太液池的时候,华鸢手上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断送了他的性命。而现在,他还毫发无伤的坐在这里。
有时候,输家就要毫无怨言的承受这样荒唐的解释。
只不过此刻的花渡已经无心再计较“有意”与“无意”,他慢慢站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推开门,这栋建在平康坊的小楼仍向往日一样宁静中带着些不寻常。
引商正捧着一本古籍仔细的看着,听到楼上的动静,才连忙站起身望了过去。
刚刚苏雅那一嗓子,她不是没听到,可是一想到这时候的花渡也许不会愿意见到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楼下等着了,直到对方主动走出门来。
“你也看到了?”
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他脱口而出。
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讲述一个事实。引商本也没打算瞒他,很快点了点头,承认了。
就在他倒在太液池池水中那一日,未等她想办法去阻止,华鸢便主动松开了手,然后不顾在场有多少术士道士在,直接带着他与她回了这小楼。
再往后,所有人都在那面青谧镜中看到了他的前世过往。
“对不起……”即便已经相隔一世,引商还是想将这三个字再说一遍。
无论如何,她总归是牵连了他。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今世两人在相识之后,她心中总是带着歉疚之情。
从前,她曾以为自己是在为动机不纯而心怀愧疚。可是后来渐渐知道了,他们之间有着一段姻缘债,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也终将靠近彼此,而她心中那份歉疚,也因此无法轻易了却。
“错的不是你。”花渡不知如何才能宽慰她,唯有这五个字出自真心,说得不容置疑。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在惊惧之下向唯一能抓住的那个人求救了而已。救她的是他,不畏后果想要带她去建康的也是他,到最后,他甚至还为了自己那个好友而选择再留她半个月。
哪有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道理?
那,错了的人到底是谁呢?
关于那段过往,镜中的景象只停留在那两男一女都被吸进了画中为止,至于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引商也不知道。可是她还清楚的记得让花渡卑微不敢触碰的那道青痕,还有华鸢口中那位吊死了的小谢。
当年情景,由此可知一二。
剩下的,不必再问了。
“我想出去看一看。”四处看了看,花渡最终在门边找到了自己那把红伞。他撑着它走出门,复又扭过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少女,“一起去吧。”
引商无法拒绝。
有了那红伞护身,两人走的并非寻常的街道,而是穿梭在房屋楼宇之上。
“这里有些眼熟。”在经过平康坊西边的一条街道时,引商忍不住挠了挠头。
花渡也低头看了一眼那条街,面上神色未变,只是将眸子垂的更低了一些,“你我在那里,见过一面。”
经他这样一说,引商很快便想了起来。那还是在几年前,她正想在平康坊找个睡觉的地方,却遇上了产鬼,其后又在产鬼准备下手的那户人家门前见到了花渡。
那是两人第一次打了个照面。
而这能称得上相识之处的夜里,两人刚巧在做同一件事——搭救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因果循环,妙不可言。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宁康元年(7)
回想前生今世相似的场景,引商几乎想要指着老天问一问到底何为天命?
怎么这么喜欢折磨人呢?
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永阳坊,还是那户姓冯的人家,也还是那个带着孩子在院中玩耍的美妇人。``
“她到底是?”虽然这样问出口了,可是事实上,引商已经隐约能够猜出这女子的身份了。
“我的妻子。”
花渡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害怕自己会惊扰了院中的女子一样,即便对方根本就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困扰了引商多日的谜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解开了。
今世的王瑜爱与前世的容貌有很大不同,虽然仍能称上貌美,可这貌美更像是被那恬静二字衬托出来的,远不如前世惊艳。
在此之前,引商让赵漓帮忙查过了,这冯家家底殷实,却无官无爵,更算不上巨富。王瑜爱嫁的丈夫更是市井间的普通人罢了,相貌、才学、性子……样样都不出众,平凡至极。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婚后至今一直安稳平静的过着日子,每日聊的最多的事情无非柴米油盐后宅琐事,虽无乐趣可言,倒也能称得上顺心。
“她对前世的一切都毫无留恋,只望今生嫁一庸碌无为的夫君,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平凡无忧的过上一世。”花渡坐在院墙上,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失神。
虽然这是他在阴间千方百计打听来的事实,可是由他亲口讲出,始终有些残忍。
妻子毫不留恋前世的出身与姻缘,其实无异于不留恋他。他所拥有的才学、家世、相貌,妻子通通都不想再看见了。
毕竟,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痛苦也更难承受。
他不是王瑜爱,不知道用尽一生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是怎样的悲伤。
而当他注视着院中的女子的时候,引商便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
三国之时有诗曰:“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