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不同,你是无端被人所欺,而我是自己选的。”卫瑕明白他的意思,也认得清自己的立场。哪怕有再多的艰险苦难,也是他主动挑起的,怨不得任何人。
但是天灵却摇了摇头,含着嘴里的烧饼,模糊不清的说了句,“都是无可奈何。”
这句话说得太模糊了,卫瑕没能听清。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引商突然推了门进来,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惊慌与哀怜。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华鸢突然从旁边探出个头来,淡淡道,“昨夜卫府闹鬼,你哥哥死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画皮鬼(8)
卫家将卫钰身死一事彻底瞒了下来。
引商是从谢十一口中听到了这事。当时钱钱还在问她有没有在郡王府见到林瑛,她未及回答,便见谢十一匆匆赶来。
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据说是闹鬼所致。可是闹得到底是什么鬼,谁也说不上来。现在卫府早已禁止下人出入,卫甯病倒,几个长辈不知实情,偌大一个府邸里,只有卫钰妻子杨氏一人前后操劳着,也是她亲自求到了李瑾的府上,求其相助。
整个长安城的道士中,除了年事已高的青玄先生以外,谢十一只与引商他们几人相熟。在来此之前,他本想着委婉的将此事告知卫瑕,或是干脆顾忌着卫瑕的伤将此事瞒下。但是谁知旁边还有个说话无所顾忌的华鸢,卫瑕在听到那话之后先是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情,像是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不知多久,那茫然才渐渐变为了恐惧。
哪怕是在生死关头时,他也从未如此恐惧过。可是他哭不出来,就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只是怔怔的坐在那里,任谁唤他也不动不语。
引商替他觉得悲伤之余,也思量着要不要去打晕他。他身上带着那样重的伤,太过悲戚只会加重伤势。更何况,若是放任他如此,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可是还未等她走近,卫瑕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抬手阻止她靠近,摇摇头,那木然的神情渐渐有了一丝活色,“我与你们一起过去。”
“不行。”引商自是想也不想的拒绝。心口上捅了一刀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若是拖着这样的身躯四处行走,一会儿见到的尸体怕是就要多上一具了。
“你信我,这伤要不了我的命。”他态度决然,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像是在执拗的逞强。
引商再想阻止,却被华鸢轻轻拽了一下,他撇撇嘴,示意她别管了。
令人诧异的是,卫瑕从榻上走下来的动作做得并不艰难。只是他原本穿着的那身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不能再穿了,天灵便连忙去翻卫钰昨日送来的包裹。
引商避出屋子,只等了片刻,便见卫瑕换了身衣衫,披着那狐裘走了出来。他还是平常打扮,未着素缟,就像是不相信自己兄长已死。
永宁坊与亲仁坊相邻。跨出一扇坊门再进另一扇,走过几条街,几人来到卫府的时候,卫家早已严禁旁人出入,就连李瑾带来的金吾卫也打扮成百姓和仆从模样徘徊在外。
卫瑕带他们走了卫府的侧门。重伤未愈,他的样子却不像是昨日才差点丧了命的人,就连那双腿也比平日灵便了许多。
当几人踏进卫府院内,早已候在那里的正是杨氏。经了这等大事,她的脸上虽带着憔悴,妆容发丝却未见凌乱,神色间也没有慌张与悲伤。
“我不相信他死了。”这是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而且坚信不疑,紧接着才将目光投向卫瑕,为他讲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日刚好赶上卫瑕出事,卫钰在外忙到很晚才回府,怕惊扰了她便在书房睡下。谁知夜深之后,府里巡夜的下人几次听到书房里传来异响,忍不住凑到门边询问的时候,却又听不到里面的声响了。如此反复,直到巡夜人闻到里面飘出的血腥气时,才大着胆子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可是没成想,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了一个连眼鼻都错了位的怪物。
巡夜的人不由惨叫了一声,惊动了府内其他人来看,结果只看到了一具已经被挖了心没了人皮的尸体,还有原本应该是穿在卫钰身上的衣衫。
那尸体仅剩下血肉,连模样都看不清了,倒是与薛府里婢女阿如的死相十分相似。不顾众人阻拦来看的卫甯只看了一眼,就晕厥了过去至今未醒。杨氏却强撑着主持局面,先是瞒下这件事,将所有知情的下人都关在了府中,这才亲自去见了李瑾,并请谢十一去寻卫瑕。
她硬拼着那一口气挺到现在只因为坚信卫钰一定未死。可是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卫钰,谁也说不清。
几人正说着话,亲自去看了那具尸体的李瑾终于走了回来。认识这个人这么久,卫瑕还从未在对方的脸上见到那样茫然无措的神情,就好像失去了自己在这世间拥有的一切。
任谁也认不出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卫钰,可若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真的是……
无论是杨氏、卫瑕还是李瑾,都无法料想自己将会如何。
但是现在又该如何求证?
从前特别怕见到李瑾的天灵破天荒的主动站到他身边,偷偷说了句,“我九……九哥,很,很厉厉厉害的。”
这声音放得再低,也被华鸢听得清楚楚楚,不由抬眸瞪了他一眼。
只是李瑾经他这么一提醒,倒像是如梦初醒,倏尔将目光投向华鸢,紧接着又移到了引商的身上。经过昨日那番争执,他似乎也弄清了形势,心知想求华鸢不如直接来求引商有用。
引商一开始没回过神来,还警惕着他靠近。谁知两人一步一步退出房间之后,她却见面前的男子突然冲着她弯下身。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谦恭的姿态,请求她查清卫钰是否还在人世。哪怕昨日只有卫钰一人进了那间书房再未出门,哪怕自那尸体出现后卫钰就彻底消失了,他也不肯死心。
“我知道你们有神通,这世上也只有你们才能轻而易举的查明他的死活。”
堂堂陇西郡王,何曾这样恳求过别人,而且对方昨日才做过诸多失礼之事。
引商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样恳切望着她的卫瑕,她经历过丧父之痛,而且未见父亲的尸身,若不是种种证据都告诉她父亲已死,她怕是也很难相信至亲会突然丧命。
腰上挂着的小袋子里还有一根白烛,她伸手探去,想再烧一张符纸唤花渡过来。可是手还没伸进去,就被华鸢拽住了。
“叫他有什么用?”他轻哼了一声,然后懒洋洋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本泛黄的书册,随手那么一翻,很快又合上了。
不知情的人可能觉得他这个举动有些古怪,可是知情的人却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瞬都不敢离开他的手。
华鸢左右看看,扫了一眼院内屋内众人,摆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竟不说话了。
引商都跟着急了,忍不住扯了他一下,低声问他,“到底怎样了?”
可他偏不说话,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提起了前日薛府婢女阿如惨死一事,“那个薛小娘子醒了没?”
大家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但也不能不回答。最后谢十一说了句,“未醒。”
“未醒便叫她醒。”华鸢可不顾忌着那么多,扭头越过李瑾睇了卫瑕一眼,“走啊。”
卫瑕还未从茫然与悲伤之中挣脱出来,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了。引商弄不清这状况,一边走一边小声问着,“怎么了?”
华鸢偏还抛给她一个委屈的眼神,像是在说自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这样费心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