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隆帝其实挺想让马赵相互制约,可因为勇王救过赵震的命,他不敢给赵震任何兵权,怕赵震胜了马光,弄不好顺手收拾了郑昔。但他此时不能杀了赵震,毕竟,赵震是一员虎将,真的上过战场,万一哪天戎兵跟自己翻脸了,赵震可以守城或者护着自己……真是左右为难,只能先这么含糊僵持着。
裕隆帝接到了各方勤王之兵都在接近京城的消息后,就不想马上开城纳降了,想拖延观望一下。他一方面下令守军紧闭城门,严防戎兵的偷袭。可是另一方面,对北朝派入京城催他投降的使节们,好言相待,送金送银,一再许诺,只说自己在铲除异己,很快就会履行承诺,签写降国文书。如果自己无法搞定,就会大开城门,放北朝军队入城。
北朝那边,其实也知道他在拖时间,拖就拖呗,我们也在等人。戎兵本来就得了军需,在京城四周又可随意抢劫,给养没有问题。倒是京城被围住,早晚要断粮。
裕隆帝不敢出宫,又读了几天萧尚书的文字,觉得不够劲儿,还是想亲眼看看贺云鸿受刑,就想下令把贺云鸿提入宫来,他对福昌露了这个意思,接着就收到了萧尚书的告奏,说贺云鸿已经伤重垂危,问裕隆帝是否要继续用刑。裕隆帝想到日后还要活剐这个心头大恨,就派御医去天牢看看,别让贺云鸿死了。他找了个他认为最可靠的御医,这个人过去给母后治了十几年的病,曾经一度妙手回春,让母后身体康健了一段时间。
御医从牢里回来时,脸色发黑,禀告说救活了贺云鸿,但是人已经残废了,四肢全断,只是苟延残喘。再用刑,就是人没死,也怕是要糊涂了。
裕隆帝听了很扫兴,只能告诉御医别让贺云鸿死了,他等着一出了年,观剐刑时好过过瘾。
御医答应下来,出殿后一身透汗。
他带了牌子到了狱中,被告知贺侍郎是重犯,不能随意探望,他随行的人被挡在牢外,只让他进入了天牢。可他被带入一间牢房后,哪里见到了贺侍郎?只见到了一个娘里娘气的平民。那个人给了他一个方子,竟然与当年他给皇后开的一个药方相同!对方指着一味药说,皇后用此方后定是先好后坏,最终一病不起……
御医真吓坏了,那张方子多少人都没看出问题,可他知道自己开错了!许久以前郑氏曾得几个古方,皇后让御医院看看,进行评价。他还年轻,师傅是御医,得了方子顺手就让他抄下。那些方子的药品配制极为巧妙,闻所未闻,他甚是佩服,将抄本好好珍藏了。
后来师傅告老,他接替师傅入了御医院,也成为御医。
皇后因日夜思虑,眠少倦怠,几个御医轮流医治,都不甚见效。他记起了那古方中的一个,名为养内丸,批语说其调养臓腑,疗伤去淤,辅佐正气,滋阴补阳,安神养心,甚至能起死回生,看着像是个十全大补丸的意思。虽然师傅曾经告诉过他,古秘方若无记载其炮制之术的医书相伴,就不可轻用,但是他仔细思索了配方,觉得不会有问题,还是忍不住用了那个方子制出了一批丸药,就名为“御用养内丸”。
皇后服用后,起初的两年的确不错,精神大好,那时太子还赏赐了他,他在几个同僚中甚是露脸。可后来,皇后又病了,越来越虚弱,陈疴难起。他有点怀疑药有问题。他琢磨了许久,觉得师傅定是对的,那表面上很有道理的药品组合,大概有奇特的炮制过程。他去拜见了制药世家,默出此方为交换,才被告知其中一味药,单用没事,可若与另一味药同用,就必须先旺火烧煮一天一夜,才能避免产生毒性……
他忙给皇后停了药,为不留证据,还将制出的丸药都毁了。但是已经晚了……
裕隆帝杖死了那个毒死了建平帝的宫女,而建平帝还是他的敌人!
裕隆帝对先皇后很孝顺,谁不知道先皇后死在城外,尸身受辱。但裕隆帝死咬着那不是皇后,只是个宫女,先皇后现在失踪了!裕隆帝宁可不发丧,也要保住先皇后的颜面。
如果裕隆帝知道是他把先皇后毒了个半死可怎么办?!他能指望裕隆帝饶了他?!
那人对他说他向皇帝汇报时,有他们的人在旁边盯着。他若是说错了一句,他用错药以至先皇后重病的证据就会被递给裕隆帝。
裕隆帝的书房里站着一个太监,门口两个,屋外廊下还有四个。夏贵妃在宫中得宠二十多年,呼风唤雨,说这些人中没有夏贵妃的人,他打死也不信。而且,有个太监频频看他,眼神不善。他说话时,裕隆帝身边的那个太监,在裕隆帝身后竟然悍然一直盯着他,像是准备随时打断他的话头。当然,他也许是多心了,但这屋里有内应是肯定的,他不能说错一句。
知道他开了那个方子的人,必然在宫中!看来一定是夏贵妃出手了!市井上人们切切私语,都说勇王在往这边来了,我就照着他们的话说吧,裕隆帝也不是我的家人……
裕隆帝自然不敢忘了夏贵妃,建平帝已经把夏贵妃贬到冷宫里去了,勇王没死,夏贵妃就最好还是留着。裕隆帝就让人将冷宫好好围住,吃喝什么的,只够维生就行了。
为了保险,他还专门去看了下夏贵妃。
裕隆帝走入寒酸的小院落,进了小屋子,屋中黑暗,夏贵妃面色灰黑,躺在床上。她的宫女愁眉不展守在床边,说娘娘已经昏迷两天了,能不能请陛下派郎中来看看。
裕隆帝面露得意的微笑,在心中大呼老天有眼:当初自己的母后,就是这么恹恹欲死地躺在床上,你也有今天!
他又让那个御医去看了夏贵妃,御医回报说,夏贵妃郁结其内,三焦枯竭,是快愁死了。裕隆帝太高兴了!紧密看守冷宫这一重要任务,就委派给了自己贴心的太监福昌,只让福昌时常去看着,别叫夏贵妃真死了,也防着她做什么动作……
裕隆帝在东宫时,因不想让自己显得荒淫,后宫只有七八个人,早看腻了。现在成了皇帝,皇后又是个不声不响的,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来不及选秀,但是可以马上招些宫女入宫。现下京城围城,许多人家粮食短缺,卖儿卖女的多了,找些少女还不容易……
正月初八,裕隆帝还没真的开始享受当皇帝的感觉,福昌向他报告:“陛下,有军士闯入了包围圈,上城后重伤身亡。他带来了勇王的军报,勇王该是已经在三百里外,都是步兵,五日后应到京城……”
裕隆帝心中一沉。
这些天,凌欣简直比裕隆帝都忙!她按照余公公提供的线索,去和人相谈,面授机宜,敲定针对太子观刑的种种人事。到棺材店里,鉴别板材……但是她一次也没去过天牢!
初七,孤独客背着药箱从车上下来,正好看见也刚刚回府的杜轩,就向杜轩招了下手。杜轩对这个大侠最是顺从,自然过去,与他一同走。
杜轩知道孤独客每天至少要去一次天牢,首先要看贺云鸿,还得看看贺相,心情好了,也会根据人们的哀求程度,看看牢中其他病症。至于女牢那边,孤独客觉得太过惹眼,余公公就安排了个女郎中,姚氏和赵氏罗氏也有了照顾。杜轩笑着问:“大侠回来了,今日那里如何?”虽然勇王府很可靠,平时人们还是尽量避免提贺侍郎的名字。
孤独客淡笑:“自然是又好了许多。”
杜轩说:“近来我听说了不少大侠的传奇,大侠手到病除可不是新鲜事啦。”
孤独客摇头:“我治得了身,治不了心。我每日去,他总是向我身后看一眼,你说他在找谁?”
杜轩啊了一声,头半仰,望天:“当然是在找我了!”
孤独客阴笑起来:“年轻人的确有趣!你带着她明日与我去那里吧,我要让你帮着搭把手,给他疗伤。”
杜轩为难了:“你也看出来了,她一个劲儿地躲着呢。自从那天,就再也没去过。”
孤独客哼声道:“女子就是这么矫情,她给我们安排的那些事,哪件不是为救他的命?余公公什么都听她的,出的金子和粮食如流水一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去看看有何难?”
杜轩压低声音:“我觉得她心里有另一个人。”
孤独客一愣:“她可是嫁过贺侍郎的人,怎能琵琶另抱?”
杜轩叹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不是和离了吗?贺府当初一定看不起她。”
孤独客哦了一声,点头说:“贺府门第高贵,贺侍郎是探花,姐儿表面是粗了些……”
杜轩不满地诶声,孤独客说:“但是内秀惊人。”
杜轩这才又笑了:“我就说大侠不该像那些凡夫俗子一般。”
孤独客慢慢地说:“我这个人,就喜欢看小夫妻们团圆,劝和不劝离嘛!”
杜轩附和道:“我也说这话,不该和离呀!当初我不在京城,和她来的是她那个直筒子弟弟,他们那没心眼的干爹,和我那位只讲江湖义气的爹!没一个有脑子的……”
孤独客笑:“你小子倒是自视甚高呀!既然这样,明日我们未时初天牢的后角门见吧,我这些天都走那个小门,少惹些眼。”未时初就是午饭后,杜轩歪头想,怎么谋算凌欣。
孤独客已然走到自己的院落前,对杜轩说:“小友慢走,老夫就先去歇息了。”
杜轩看孤独客:“你还老夫?!你才多大岁数?你的胡子呢?!”
孤独客脸色一冷,缓缓地说:“你想无礼?”
杜轩马上说:“老夫慢走吧!”转身间小声说:“说他年轻还不高兴?脑子怎么了……”不等孤独客说什么,一溜烟跑了。
孤独客笑着哼了一声,吹着那天凌欣的歌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