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欣怒了:“知道我不会同意,你们怎么还做呢?!”她急起来,就忘了说“您”字了。
韩长庚不笑了,看着凌欣叹了口气:“姐儿,这些年,我们是看着你,为了云山寨,误了青春……”
凌欣要跺脚:“我七老八十了吗?!我还年轻呀!”
韩长庚摇头:“不年轻了!姐儿,你已经过了二十岁了,不能再耽误了!”
凌欣焦躁:“可是我想再等等呀!我没觉得我准备好了……”她没敢说她没看上谁。
韩长庚严肃地说:“姐儿,这婚姻之事,可不该是你来决定的事!什么叫你要等等?你准备好?这是该长辈给你安排的事!可怜你被逼离家,没有长辈给你张罗般配的姻缘,勇王一说,我和杜兄都觉得太好了!”
凌欣抱头哀叹道:“干爹!”
韩长庚接口道:“看,你叫我一声干爹,就该听我的话。勇王真的知道该怎么帮你,他说给你的亲事,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贺侍郎一表人才,官贵出身,品行又好,这是咱们那西北地方,做梦都别想见到的人哪!姐儿,你能嫁给他,真的是这么多年来你行好事助老幼,这次还前往救人的福报啊!”
凌欣忽感悲伤:“干爹!殿上指婚,是给凌大小姐的,根本没有提我们山寨,没有理会我现在已经不姓凌了……”
韩长庚很坚定地说:“你本来就姓凌呀!这是你铁定的出生,凌大小姐才是你的身份呀!”
凌欣摇头:“不是!梁姐儿才是!我是老梁寨主的孙女,干爹!云山寨才是我的家!我以凌大小姐之名出嫁,就是背叛了云山寨!”
韩长庚使劲摆手:“这是什么话!你为云山寨做了那么多的事,以你本来的名字嫁人,怎么就成了背叛了?大家都会为你高兴,你可别这么说!”
凌欣皱着眉说:“我就觉得这么做不对……”
韩长庚不解地问:“哪儿不对了?”他接着又笑了:“哪儿能不对呀!勇王告诉了我们之后,我和杜兄一起出去喝了半夜的酒,我都喝醉了:姐儿,你娘是安国侯的正室,她是侯爷的结发夫人哪!这原配的妻子,可不是一般的人,一生只能有一次!你出生在侯府,是安国侯的嫡长女,又聪明仗义,心肠好,可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没有姻缘!这是何其不公啊!若是你能嫁入高门,合了你的身份,不要说我们这些人高兴,你娘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了!我现在真的相信,上天有眼啊!”韩长庚眼睛里闪了泪花。
凌欣深深地叹了口气,韩长庚忙说:“你可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呀!莫伤了勇王的心!他说他会去让他的母妃去求皇帝,这是皇帝指婚,至高无上的荣耀呀!姐儿!额,凌大……”
凌欣瞪眼韩长庚:“干爹!”
韩长庚笑着摇头:“也别这么叫了,侯爷才是你的父亲……”
凌欣眼睛红了:“干爹!您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嫁了!现在就逃出京城,回山寨去!”
韩长庚慌忙说:“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呀!姐儿,那你还有命吗?!”
凌欣低头:真那么干,云山寨也会没命了。
韩长庚笑着说:“姐儿呀,我和杜兄都知道你大概会不好意思,我们没告诉你,就先替你准备了。杜兄已经回了云山寨,等知道了婚期日子,我就让一个孩子回云山寨送个准儿信去。放心吧,云山寨肯定给你出一份好嫁妆!我听说你母亲当年给了老夫人一套水蓝玉杯盏套具,咱们山寨现在比那时富裕多了,一定会给你更多!轩郎那天不是说开出了块大玉吗?正合适呀!……”
凌欣抬头打断:“不行!干爹,这事绝对不行!”她看看门外,见丫鬟婆子等都站在远处,才压低声音对韩长庚说:“您忘了我一直说的,水蓝玉是镇山之宝,不能露财。这些年,寨子里其他的经营和马匹销售足以支持开销了,我已经让人将蓝玉减少到了最低产量,运出的多是次级的,顶级的玉,每年不超过三十件小玩意,只保障我们玉店偶尔有些引人的东西……”
韩长庚点头悄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怕打眼,从来不多卖玉器,那天你还告诉了轩郎不要卖。可杜兄说,现在市面上我们的玉已经让人注目了,就是那些小挂件,一摆出来就被人买了,还有多少人打听要买大件的,甚至有人放话,如果能得一大块水蓝玉,千两万两黄金都不在话下!”
凌欣严肃地说:“所以绝对不能给我玉,如果真的想帮助我,倒是可以在京城开个小玉器店。”
韩长庚一拍大腿:“对呀!京城的玉器卖得最贵!开在这里,你能赚好多钱!”
凌欣摇头:“我不是为了自己赚钱,有钱也是为了山寨,但有个店在这里,我觉得有依靠,能与山寨保持联系。”
韩长庚笑着说:“当然当然啦!我们也觉得和你有联系呀!可是姐儿,你别说什么你不自己赚钱,你嫁了人,就要有钱财傍身呀!”
凌欣笑了一下:“我命里火弱,财为水,水大灭火,财多伤身,我不需要钱。”
财多伤身,这是杜轩去糊弄人常说的话,他说人要这么想,就能懂得节制,不会被贪欲控制。可是凌欣却觉得前世自己钱财如海,许是真的因此浇灭了自己的生命之火。
韩长庚严肃了:“姐儿,贺相在朝,权高位重,多少人仰仗着他的提拔才能升官发财,现在贺侍郎又在吏部,虽是年轻,可是已经官居要职!人说那贺府那边,送礼的车马日夜不断,那是金窝银窝,你去了,若无丰厚嫁妆,会抬不起头来的。”
凌欣笑容淡了:“我若是靠钱财才能抬头,那我成什么了?”
韩长庚知道触动了凌欣的心性,忙说:“姐儿,我知道你骄傲,可是……”
凌欣抬手制止说:“干爹,别说了,勇王妃在朝上揽下了对我婚事的筹备,我想,勇王府会给我一份嫁妆,必然足够,山寨不要出一分钱。我虽然想只在京城开一个小店,可要买下那周围大片地产,也会要一大笔开销,我今晚做个支出表,您让人带回山寨,让轩哥知道该从哪里挪腾资金。而且,我们的马场……”
韩长庚笑着打断说:“杜兄走时就说,姐儿肯定放不下山寨。没事,你将想做的都写下来,我让柱儿送回去,日后,你有信还可请勇王府的余公公帮着送,他说勇王府可以用官驿送信到云城,让那边专递给云山寨。你别担心,他们看了会照着办的。小寨主的年纪可不小了呀,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你看人家贺侍郎这个年纪都是五品官职了,小寨主还是天天和孩子们摸爬滚打在一起,折腾五六个时辰都不累,只习武艺,不爱理事,你也该放手,让他独当一面了。”
凌欣心中空落落的,想叹息却又压了回去,只又说了几句话,借口要回去写信,与韩长庚告别。
张嫲嫲将凌欣带回了昨天她宴后睡觉的小院,院子里的丫鬟不是七八个了,一眼看去,有十几个,还加了两个婆子,众人一齐躬身行礼,口中说:“见过凌大小姐!”
凌欣觉得心中的那块沉重升到了咽喉处,竟然又想哭,可她毕竟历经两世,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举止,只笑着回礼,赶忙回到了屋子里。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忙让人给了笔墨,开始写给山寨的信。山寨里,凌欣一直是调配资源的人,现在需要告诉他们如何运用和控制现金,还有其他各种杂务的处理和她的经营理念……她越写越长,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把杂事写完,她另拿了一张纸,给梁成写信,梁成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血脉亲人,她得把自己的心境告诉他。
凌欣写道:“弟弟,你还记得十年前,在晋元城,那个给了我簪子的小孩子吗?他是贺云鸿……”凌欣停了笔,又开始混乱了,她迟疑地写:“皇帝指了婚,我……”她又停下了许久,艰难地写:“谢了恩,可是我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金殿之上,我能说不吗?弟弟,我……”她不知还能说什么,梁成是个十八岁的愣头青,这些年在马上的时间比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长。与对其他孩子不同,凌欣对梁成有极大的责任感,所以经常教训他,不许这不许那,梁成脾气好,倒是总笑呵呵地听着,凌欣自然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怎么也无法对他讲述自己的担忧。凌欣匆忙结尾:“希望你担起山寨的事情了,有什么问题,多和杜叔轩哥他们商量……”
凌欣想念朱瑞,如果有个好朋友,此时也能好好说说心中的混乱。
勇王府的余公公听了消息,笑得眼睛快看不见东西了。他找了机会,又小步飞跑进了自己的小屋子,从吏部架子上,拿下云山寨的盒子,将“梁姐儿”的纸张拿出,写下了当天的年月日,标注上了“殿上陛下赐婚,贺家三郎贺云鸿”。然后他收拾好盒子,走回架子前,将盒子放回吏部所属,满意地长叹道:“真让我猜着了!”
雷参将那时告诉说这个女子是勇王的贵客,要好好招待,他就觉得不对!勇王从来不曾往府中带回过任何女子,别说带回,平常都不与女子交往!从小就是军营,也就是成婚前相看过一些女子,但是对谁都没表示过什么关注。成婚后,与王妃都没时间恩爱,哪里会把个女子这么千里迢迢地请到京城?!勇王最好的朋友就是贺侍郎了,那时贺侍郎被潘家退亲时,勇王可是嘀咕过几句,说贺家没眼力,不知道该给他云弟找什么人。那意思就是,他有眼力了……
嘿嘿!余本简直想拍自己的肩膀了——我一见那女子就知道是勇王给他云弟带回来的人!只是,勇王殿下这眼力,也太惊世骇俗了些!那位梁姐儿,哦,凌大小姐,虽然长得很不错了,可也不是像贵妃娘娘那般的绝色,更没有娘娘的那种性情和手腕,再加上顶着个山大王的头衔,贺侍郎眼高于顶,不知道看得上看不上呢……
“贺三郎是绝对看不上那个山大王的!”太子将殿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后,轻声笑着对皇后说。
太子下朝后,难掩笑容地去见皇后,告诉她这件喜庆之事。
皇后郑氏近来身体不是特别好,总觉得手脚发冷,即使是夏日,她还是穿了绣着百鸟朝凤的夹衣。她的头发梳成个高髻,一丝不乱。一支巨大的口衔红宝石的金色凤钗,稳稳地插在发间。明明已经是盛装,皇后还是脸色的阴暗。六十岁的老妇,太阳穴已经有了老人斑,两颊也陷落下去了。
她端坐在案子边,因太子的脸色欢愉,也露出了一缕笑意,可是她想了片刻,问道:“那女子你见了?是何等样人?”
太子轻蔑地笑:“殿上她戴着面纱,走路没个相儿,像个男子,身材就是个乡野村姑!哪里能成贵妇?!”
郑氏嘴角显出深纹,又问:“真是她上了孤峰,救了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