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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里我只教二少爷和三少爷,大少爷已经跟着程老爷管理家业,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偶尔来看一看两个弟弟。
我假装伏案,郁郁地打眼看向桌前练字的两位少爷。程繁垂着精致的小脸,练得倒是认真,程英却连掩饰都不掩饰,百无聊赖地甩钢笔里的墨水玩儿。
我盯着他一会儿了,每次想提醒他,就想起这少年月色下满是欲色的哭泣的脸,为人师表的训导便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那晚在假山中与程家大少爷媾和的并不是不入流的兔儿爷,而是大少爷的最小的亲弟弟,程英。
程英是个很闲不住性子的孩子,我看得出他的骨架就是很大的,平日里跑跑跳跳,在闹腾捣乱上总是勤快的很,所以肌肉也紧实,肤色也不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房间里闷出的白,像被阳光下的蜜浸渍过,蜜色的,透着香甜的,暖融融的气味儿。
或许那传言是真的,他真不是程老爷的儿子,程老爷骨骼修长,五官也极尽精致秀丽,大少爷和二少爷多少都遗传到他的风骨,只有这小少爷,看不出与程老爷的一丝相似。
眉毛那么浓黑的,眉宇飞扬,像追求侠气的书法家练字时得意的一撇,眼睛也大,漆黑地睁着,并丰润浅淡的嘴唇,和谐地嵌放在线条硬朗的脸庞上,身材也高高大大的,显得有些不灵活的笨,带着少年青涩的稚嫩——然而我知道,这已经是饱尝男人滋味的身体了。
我走了神儿,眼睛就失去了悄悄打量的隐秘,程英对上我的视线,怔愣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好,钢笔反着拿在手里,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帖。他竟然还会怕老师的,我不禁笑,又及时忍住,有些发愣。
这么看,怎么看,他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已,想到那天假山里他低低切切的可怜抽噎,我心中就涌起震惊欲呕的厌恶和愧怍,因为作为成年人,我有护犊的本能,作为他的老师,我有保护他的责任,只是,我不得不承认,见到这一幕,心生厌恶的我,同样也心生欲念。
我因为这些作孽的念头唾弃自己,也心生恐惧,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学生。
但又忍不住去看。
他又在做小动作了,他好像永远也闲不住,这是他作为学生的一个小缺点,但也是他作为自己的特别的魅力。我喜欢看他偷偷玩儿的样子,也喜欢看他发觉自己被老师发现时心虚低头的样子。
那只价格不菲的钢笔在他的手里翻飞得像只蜻蜓。
我看着他的手指,和那漂亮地旋转着的钢笔,竟然一时入迷。程繁煞风景地抬起头,不耐烦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程英一愣,露出些受伤的神色,低下头不动了,此后一整个下午,他都变得有些恹恹的,只盯着窗户外面的蓝天瞧。
程英似乎是有些怕他的二哥的,但这害怕中,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试探,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程繁却十分厌恶程英,有时甚至恶语相向,连在我面前时,都不假辞色。我虽有心劝阻,只可惜扬汤止沸,虽然在我面前有所收敛,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程繁对程英依然恶劣。
即使被我撞到过几次,程繁也神色淡淡,毫无愧色,更别说反省。我心里也愈发明白,程繁对我的尊重只是表面功夫而已,是大户人家重礼数,我明着是这两位少爷的老师,其实也是这家里聘的仆人。他们看在这老师的名头上对我对我有几分好脸色,但这宅子里的家事,轮不到我来管。
“先生,先生……”
我正出神,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声音不停地叫我,我抬起头,就看见程英指着我左后方的钟表,认真又心虚地说:“下课了。”
“啊,是,”我笑道,他一向很急着下课,我有时候会故意拖那么无伤大雅的几分钟,来让他跟我搭话——或许是因为学生对老师天生的敬畏,虽然我对他尽量友好了,他还是有些怵我,“下课吧。”
程英很快地跳起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身体一下子慢下来,紧张地看了看低着头整理书本的程繁,侧着身体绕开程繁的位置走了出去,一走出程繁的身边,他高大矫健的身体就小豹子似的轻快了起来,只不过才刚刚走出门口,他就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猛地顿住,甚至退了一步。
“大哥……”他低着头,我听见他瓮声瓮气地咕哝。
“怎么这几天老躲着我?”程郁笑道,他声如其人,温温和和的,但程英就是害怕似的缩了缩脑袋,退回书堂里来。
“先生,这是我大哥。”程英对我说,眼神躲闪。
我看着他骨碌骨碌转的黑眼睛,心里不由得笑,他还是很有些小聪明的,于是站起来迎上去:“程先生,你好。”
“庄先生好。”程郁笑着同我握手,他的手修长,也有力,我不禁想起那晚他把程英压在假山上,手指探在程英腿间,就让程英哭着夹起腿来。
真是魔怔了,我暗暗骂自己。
程郁同我客套几句,便动作自然地把手扶在程英后背上,我眼角瞥到程英的身体隐隐僵了一下,如果不是我那晚见到假山里的事情
', ' ')(',八成就真信了这幅“兄友弟恭”的假象。
“不打扰庄先生休息,我们先走了。”程郁笑道。
“大……大哥,”我看到程英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我娘等着我吃饭呢。”
程郁的眼睛微不可见的眯了一下,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要当着我的面对程英动手。我都能感觉到程郁一瞬间的怒意,程英自然也不会没有感觉,他咽了口口水,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瑟瑟地看着程郁。
程郁瞥了我一眼,对程英笑道:“确实,我也好久没有去大娘那儿吃饭了,一起吧。”
“嗯……嗯。”程英犹犹豫豫地答应,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
我意识到,他是在向我求救,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但他的确是本能地在寻求我的帮助。
因为我是个友好的老师么?我心里涌起一股绞杂着愤怒的热血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慨过了,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我没有得罪程家大少爷的资本,作为本地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的豪绅,我不敢想象他们发现我知道他家这惊世家丑后,我会有什么下场。
我一时不敢看程英的眼神,好在程繁这时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他似乎对这个大哥格外没什么好脸色,从程郁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的表情冷得像是踩到了新鲜的呕吐物。
“那,我先走了。”在表面上我风度翩翩,在心里我夺路而逃。我站在走廊的柱子后面发愣,程郁和程英从柱前走过。
“你真以为当着外人的面我就不敢治你么,程英。”程郁的声音被细柔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威胁与狭昵。
我听不到程英的反应,世界仿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分明是夏季闷热的傍晚,我却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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