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轮得着你问我,你是不是……”窦贵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听不见了。
寂静在两人身周流动,半晌,鹿白终于开口,声音却十分怪异:“我是不是,该死?”
窦贵生不明所以,正要转身,一只手忽的摸上了他的胳膊。前一瞬还浑身僵硬,思绪乱飘,后一瞬,所有的知觉便瞬间清空,感官全部汇集到腕上两寸、肘下半寸的那截左臂之上。
鹿白的手伸进他袖中,摸到了那根烛台。
“这是给我的礼物?”鹿白慢吞吞地问道,手在那根冰冷的铜棍上按了一下。
窦贵生猛地退开好几步,强作镇定地抚弄袖子,还恬不知耻地倒打一耙:“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袖子也是你随便乱摸的地方?”
“还是说,先生这是准备防身用的?”鹿白不依不饶,似乎非得问出个所以然。
窦贵生动作一顿,缓缓把手背到身后,正色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都不是。你是来杀我的。”
窦贵生费劲地扯出一抹冷笑,终于说出了这些日子一直憋在心中的话:“陆白——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毁得一干二净,毁得悄无声息。
人这辈子活个什么呢?活个权势滔天,活个位极人臣,活个锦衣玉食,活个颐指气使?
他好像已经达到了,又好像全然相反。
窦贵生想不通。怎么越是努力,就越是阴差阳错,越是钻营,就越是造化弄人,越是追求,就越是失之交臂,越是讨好,就越是里外不是人?
二十年,没有一个人对他好。怕他,都怕他。
听了这话,鹿白脸上没有丝毫愠怒或是受伤,也没有急着辩驳,她只是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安慰一个失恋的朋友:“先生,一辈子还长着呢,你还年轻。”
“呵,谁又比谁长呢……”窦贵生垂下睫毛,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自从江如登上司礼监掌印,他就该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已然结束了。多活的每一天,都要接受命运对他的肆意嘲讽,“时也命也”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托辞,他不该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