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极其动听,念课文的时候抑扬顿挫,振振有声,却并不显得强硬。稍稍上翘的尾音和偶尔连读的字句跟他的人截然相反,软嫩得不像话。
介于小提琴和竖琴之间的优美旋律不断循环,反复触动鹿白脑中的某根神经。
她禁不住想道,这样一副好嗓子,要是稍微走点歪门邪道,可又是一段祸国妖妃的传奇了。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的声音。这一事实让鹿白顿觉羞耻,并将此视为窦贵生蛊惑人心的一大罪证。
折磨人的声响终于停住了,讲席上的人突然开始点名:“李久。”
案桌一阵乒乒乓乓,叫作李久的小太监慌乱地擦着脸上的口水:“是,先生。”
“江面渔舟浮一叶,下一句。”窦先生半阖着眸子发问。
内学堂是有教材的,但不给学生们发,尤其是甲班。能入内学堂的都粗通文字,三百千自是不用再读了。甲班学些骈文散句,上课先由先生念,一句一停,学生们跟着念一遍;而后先生再念一遍,学生们便要背诵并默写全文。
李久从一炷香之前就开始打瞌睡,方才终于撑不住,趴在案桌上睡死了。脑袋刚一沉下去,就被点了名,哪儿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呢!
“是、是……”日头正烈,但屋里的李久竟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隔着一道屏风,小太监们的身形影影绰绰,只能看个大概,但那股战栗的凉意毫无阻碍地穿破屏风,直奔鹿白面门而来。讲席上的人缓步走了下来,如同皮影戏一般消失在屏风背后。
李久要遭殃了,所有学生都是这么想的。鹿白脚尖伸过屏风底下的缝隙,踢了李久一下,用气声提醒道:“楼台谯鼓报三通!”
“楼、楼台小、小鼓……”李久战战兢兢作答。
“谯鼓,谯!”气声大了几分。
“谯,谯鼓!楼台谯鼓报三通。”李久终于答了上来,长长松了口气。
等了半晌,先生才“嗯”了一声,用他那祸国妖妃的嗓音冷声道:“坐下吧。”
不等李久坐定,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回不必来了。”
“先生!”李久登时被吓哭了,“我下次不敢了,我、我——”
他求饶的话没有说完。鹿白看见朦胧的先生转了个身,似乎微微张开了他半垂的眼帘,用力看了李久一眼。她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眼神,竟生生把小太监吓晕了。
窦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