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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刀尖舔血的生活终究不可避免会给人带来戾气。

那是一种抹不去的,无法自控的、令人在恐惧面前天然的感应。

如果这是在三年前。另一个城市。他如此这般垂眼看人,对面想必不会止是打哆嗦这么简单。

但他此刻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到此为止了。

“十八了。”

他的声音淡淡:“下一次再在这里看见你。小朋友,我会请你吃几年牢饭。”

话落。

迟雪忽感到不对。

因那群少年望来的眼神,于恐惧间又带上几丝困惑。几乎是齐刷刷地看向这边——准确来说,是看向解凛——而视线往下。

她于是也在困惑中跟着低头。

便清楚地看见,血珠从他衣角滴落。

起初是斑驳而不成片的鲜红色,到最后汇成醒目的一洼。他另只手捂住右腹,眉头紧蹙,然而那血仍不断向下滴落。

越来越多。

一群少年见状,瞬间默契地左右对了个眼神。

趁此机会,当即作鸟雀四散,机车轰鸣声却比来时更多了几分仓皇。

只一眨眼的功夫,如逃难般,已再见不着踪迹。

只剩迟雪搀扶着身旁人。

几乎作了他的拐杖。

“走。”

她的声音发着抖。

就这样扶着他,带他往回走、向诊所走,说我帮你包扎、会没事的。

慌了阵脚的样子落入他眼底。

他任她拉着,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诊所门前,血迹亦蜿蜒了一路。始终不说话。

只当她踮起脚尖,努力伸手要去够卷帘门、想虚掩着将之拉下时。

他才又伸出手。

闸门落地,沉重闷响。

隔开白雪与暗室。

而他亦无需再掩藏痛苦,终于半跪在地。

*

迟雪毕竟是医生,当下将人搀扶到诊所里仅有的两张病床之一,又抄起诊桌上的台灯当手术灯,另只手果断掀开他衣服。

眼下劲瘦匀称的胸膛却丝毫没叫她分心。

她只瞧见触目惊心的刀疤横亘其上,左腹处及右肩各有一道弹孔。右腹的旧伤未愈,缝线处却因外力而崩开,出血量一时止不住。

她立刻建议他简单包扎后去医院进行缝合。

然而解凛仍坚持不去医院。

甚至于她再三重申小诊所里原没有缝合伤口的条件,他亦只冷着脸说,从前没有条件,拿根针、火上烧一遍就敢直接上手。

一副她不敢来他自己也能行的不怕死架势。

迟雪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几乎是动用了诊所里几乎所有的药品资源,再三消毒、亲手缝合,最后简单包扎。

而解凛全程替她举着台灯。

她冷汗直流,他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只垂在一侧的左手默不作声攥紧。

迟雪包扎伤口时,将他略微搀扶起,台灯光线不经意拂过他左手。

她才发现他的左手手掌竟已被他抠出血来。

——哪怕极痛时,他在人前仍是永不喊痛的。

她的手一抖。

却仍强撑着,只右手执绷带绕过他身后时,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深呼吸,强憋住眼泪。

便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紧咬牙关,继续她的工作。

狭窄的空间里。

静的只能听到两人并不重合的呼吸声。

她没有问他这伤口到底怎么来的。

一如他也同样没有问她,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只有微弱而闪烁的台灯光线映出她的脸,眉头紧蹙,两眼汪汪。

最后给绷带打结时,几乎是一口气没上来,便要腿软跌坐在地。

强撑住病床边沿才勉强站稳。

“……不好意思。”

她忙道歉:“我……”

我什么?

解凛察觉到不对,忽然抬头看她:依旧是无法看清的脸。

倒没什么稀奇。

偏偏等他要低头时,她脸上眼泪,却竟正好沿着下巴往下落。

不偏不倚,砸在他才刚稍稍舒开的左手手心上。

“……”

他忽然一怔。

只以为是自己过于生猛的“疗伤方式”吓到了普通人。

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也不过是个年轻女生——不是他们行军作战或者卧底生涯里见惯生死的同伴。

“我……”

于是亦想要说些什么。

可无奈安慰人的话,说起来似乎还是好多年前,碾磨于唇齿总觉得陌生。

说对不起又太沉重。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对一个女孩说抱歉,最好该说什么。

最后。

只能抬起手——在她也恰好低头收拾床边医用品的时候。有些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吓到你了。”

他说:“不好意思。”

他没有问过她的年纪,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下意识通过举止判断,把她当成了初毕业、二十二三岁的女孩。

而迟雪如被这动作施了法,瞬间僵在原地。

“……”

等回过神来。

他的手已收回去。

如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只有那只沾过她眼泪的手,却仍有些无措地不好收紧。虚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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