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悯冬吸了一口烟,往不远处一栋发着黄光的建筑看去,道:走吧。
他和徐添并肩走向那建筑。这是幢三层的矮楼,门前挂着殡仪馆办事处的招牌,门上贴着张告示:开火化证明请去服务大厅,办公重地,闲人勿进!
两人进了这办事处,大厅里坐着的两个保安就招呼他们过去:小林,小徐,来,来,登记一下。
两人在进出登记簿上写下姓名,在读卡器上刷了下工作卡,转进了一条幽深的走道。
他们身后,一个保安发出了一声咳痰的声音。整条走道都充斥着这雷响似的回音。
路过防腐整容室时,恰有一男一女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走了出来。四人互相看了看,林悯冬先打招呼:小甄,刘老师。
男人和女人摘下了口罩,女人小甄一瞅徐添手里的保鲜盒,问道:晚饭还没吃啊?
男人刘老师笑着说:你妈做的酱猪蹄?
徐添把保鲜盒塞给了林悯冬,看了看两人,一拱手:我们啊,都是有家有室的,都有人照顾,我林师哥孤家寡人一个,我妈不得多惦记着他一些?
林悯冬说:大家一块儿吃吧?
小甄苦笑着连连摆手:今天真没这胃口。
她便往斜对门的防腐整容办公室走去了。
刘老师示意徐添和林悯冬靠近些,三人聚拢了,刘老师指着整容室,低声道:小甄表姨,乳腺癌复发走了。
三人都没声了,都低垂下了眼睛,默默进了办公室。
林悯冬把保鲜盒放进了冰箱,徐添说了句:小甄,下回你就和我们换班嘛我和师哥随叫随到啊。
刘老师脱了身上的白大褂,瞪了眼徐添就骂了:怎么说话呢?这种事你还指望有下回?
徐添忙和小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冰箱里还放着些苹果,水蜜桃,几块迷你包装的巧克力、士力架,两罐酸奶。林悯冬拿了块巧克力,递给小甄。小甄接了过去,撕开包装,笑着看徐添:学学你师哥吧,少说话,多做事。
她吃着巧克力,也脱了白大褂,拿上皮包,说道:半个小时后,膏城区二院那边要送两个过来,一大一小。
徐添穿上了白大褂,正往脖子上挂工作卡牌,说:行,那我们先去准备一下。
他对小甄笑了笑:学我师哥那不还打光棍呢啊?
小甄嗤了一声,把椅子塞进桌子下面。刘老师解下扣在腰上的一大串钥匙,给了林悯冬,和小甄一块儿走了。
林悯冬从放在办公桌上的纸盒里抽了两只口罩,给了徐添一只。两人各戴上口罩,各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就去了整容室。门一开,一股福尔马林味直冲脑门,室内灯光耀眼,如同白昼,一字排开的六张金属床反射出一道道冷光,室内还有一整排的木头柜子,两只双开门大冰箱,冰箱边是一个长条状的水槽。一张木桌上放着两台防腐液注射仪。
没有窗,中央空调出风,冷气打得很足。
徐添搓了搓胳膊,说:我去把防腐液拿出来吧。
林悯冬便把那一大串钥匙给了他,说:那我再刷一下地。
他指着一张金属床下说:好像还有点血。
徐添甩着那串钥匙往那排柜子走去,抱怨着:你说警察这事搞的,现在我们自己殡仪馆里用个防腐液还得用钥匙才能拿,还得登记用量,还要两个人互相作证。
林悯冬跟着感叹了句:是啊,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他从一只柜子里拿出了个拖把,走到了水槽边,接上一根长长的水管,开了水龙头,捏着水管冲洗瓷砖地。徐添用钥匙开了一面柜子,拿了好几桶蓝色的防腐液出来。他背对着林悯冬。林悯冬弯下腰,仔细地冲洗金属床下的地面。
他的大腿拱到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术刀。水声唰唰,塑料袋发出轻微的,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林悯冬静静地用水管冲洗地面,用拖把拖地。忽然,徐添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再去套一层口罩,今天这味儿可真够大的。
他就快步出去了。
门开了。
门又关上了。
林悯冬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只塑料袋,拿出了那两把手术刀,把装有手套和套管的袋子扔进了放在一张金属床边的垃圾桶里。接着,他清洗了手术刀,把它们放进了水槽上方的柜子。
徐添回来了,脸上罩了三层口罩。
林悯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我去扔垃圾。
他收拾了防腐室里全部三只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提着它们去了了办事处后头的焚烧中心。
他把垃圾袋全部扔进了焚烧炉。
第五章 筱满(上)
砰!
一声枪响。筱满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抓紧了枕头,一下就醒了。
砰砰!
接连又是两声枪响,随之响起弹壳叮铃落地的声音。筱满没有动,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只是眼睛睁得很大,他看着床头柜后的墙壁上映出的一片蓝光。这蓝色的光抖动着,天花板上也落着一片颜色相近的光,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根本看不到这片光的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