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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风从何处来(暮怀君篇)
暮怀君,没有区别地域的概念。小学,他换了四个地方,五所学校,什么也记不清;初中,爸爸把他送去香港读国际学校,他性格内向,又不喜欢讲英语,嚷着回了家,天天躲在书房看书;高中,他说自己要留在国内学中文,爸爸就把他安排去了一所自由开明的私立,请来台湾的老先生给他单独补习古文。
每一座城市,都在同样的舷窗外排列,也从同样的车窗前流走。没有哪里是去不了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小小的暮怀君,最珍重的就是爸爸,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爸爸。
小朋友们坐在沙滩上,一边堆城堡,一边说着话。
“天泰,你姐姐今天穿的碎花衣服像蝴蝶,真好看。”
梳着麻花辫的西西点头:“我也觉得好看。”
“是君君堂哥设计的哦,沉熙哥喜欢天泰的姐姐吧?”
天泰吐舌头:“谁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啦,肯定是她先厚着脸皮找君君堂哥的。”
南茜不理天泰,继续说:“好羡慕哦。君君,你今天穿的也是哥哥设计的衣服吗?”
“不,这是爸爸买的,”暮怀君认真刨沙子,“哥哥不设计小孩的衣服。”
“那你长大就可以穿啦。君君,你以后要继承爸爸的公司吧?”
暮怀君望着碧蓝的大海:“我不知道…”
“肯定是你啦,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小孩。”
西西轻声说:“万一叔叔再找一个呢……?”
天泰严肃起来:“对,就像我爸爸一样,到时候他就不只爱你一个人了。”
小朋友们都点头,他们是站在天泰那边的。毕竟,穿着高跟鞋、涂着红嘴唇、带着闪耀钻石、如妖精一般的成年女性对于稚嫩的他们来说,处处充满危险。
暮怀君问南茜:“你要继承你爸爸的公司吗?”
女孩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应该要吧,妈妈这么说的。不过我也可以自己开公司,不要他的。”
天泰插嘴:“你爸爸肯定不会要你开公司的,你数学只考了95分!”
西西反驳:“怎么能用分数评价人呢!你英语说得有南茜好吗?”这个女孩不考试,她念私塾。
“我会说西班牙语!”天泰是混血。
“君君,你去哪?”
暮怀君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看孔雀。”
“哪里有孔雀?”
“那边,关在笼子里的。”
天泰夸张地比划:“那边还有五百岁的海龟!”
“真的?我也去!”女孩们都站起来。
暮怀君越走越慢,逐渐落在他们后面,心想:“海龟怎么可能活五百岁…”然后又回味起天泰刚才说过的话:“爸爸有了新的女人、新的小孩,肯定就不要我了……”
四个小孩离开后,不远处的佣人走过去,把塑料铲都收起来,另一位则抱着外套,跟着孩子们去了植物园。
直到吃完晚饭,暮怀君的心情仍旧很低落。大人们去按摩,小孩们又被放去海滩边玩。
天泰先注意到暮怀君的心不在焉,于是以买烟花为由,带着暮怀君远离了两位女孩。
在细软的沙滩上散散步,暮怀君大概就会开口了。天泰总结的那些女人的伎俩,终于能够传授给别人了。
从这头走到那头,暮怀君一言不发。
天泰语重心长地叹口气:“哎……”
听到这声叹息,暮怀君忽然呜咽起来。
天泰凑近看,才发现暮怀君早就泪流满面了。他准备的腹稿全部被暮怀君的眼泪撕碎,手忙脚乱:“喂喂、你别哭啊……”
冷静、冷静,男子汉,是要怎么做来着?
天泰把小外套脱下,战战兢兢地搭在暮怀君颤抖的肩上,然后伸出手摸摸暮怀君柔软的头发。
暮怀君哭得很伤心,连天上的星星都忍不住为他垂泪。
天泰拉起暮怀君的手:“走啦。”
暮怀君,你真是太脆弱了,现在,我就带你认清男人的嘴脸。
天泰拉着暮怀君穿过一个又一个走廊。看到大人,他和暮怀君就分别假装自然地贴过去,扮成他们的小孩,直到混进昏天黑地、乌烟瘴气的酒吧内部。
“去找你爸爸。”天泰指挥。
“怎、怎么找?”
“和刚才差不多,假装成走丢的小孩,直接推开包房。”
“我不敢…”
“你还想不想要你爸爸?”
“我爸爸又不一定在这里。”暮怀君嘟嘴。
“他肯定在!”
“在又怎么样?”
“你傻啊暮怀君,他现在说不定就在和哪个女人亲热呢。你想让那种女人当你妈妈啊?”
大厅里横七竖八鸡飞狗跳的灯光来回扫射,舞池里的人唱的唱、喊的喊,妖冶的女人在台上摆动着白花花的胸部,钱从四面八方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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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怀君蹲在一棵装饰树下:“我想吐……”
天泰见势不妙,抓起暮怀君的手:“撤退!”
回去的路上,两个小孩精疲力竭。
“今天的行动,失败。”
暮怀君笑了笑:“但是很好玩。”
天泰叉着腰,横到暮怀君前面:“我可是认真带你去找你爸爸的!”
“我知道啦,谢谢你,天泰。”
“今天是秘密行动哦。”
“嗯!”暮怀君笑起来,没有一点哭过的悲哀在脸上。
“几点了?”
“不知道,好像很晚了,我们跑着回去吧。”
“嗯!”天泰拉起暮怀君的手,跑起来。
回到酒店,几位家长都聚在大堂。
暮院林最先站起来:“怀君!”
“爸爸。”
暮院林扑过去抱住他儿子,额上的汗水浸湿了暮怀君的衣服。
“对不起,爸爸。”
暮院林埋着头:“回来就好。”
另一边,天泰的两个女佣喜极而泣:“吓死我们了,天泰小祖宗!”
天泰跺跺脚:“你们好烦。”
西西爸爸点了一根烟,给警察说明情况。
西西妈妈和南茜妈妈缓和气氛:“好、好,回来就好。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暮怀君环顾一圈,唯独没看见天泰的父母和姐姐。
“你要不要来我们房间睡?”
天泰摇摇头:“不用。”自己上楼去了。
-
房间里。
“暮怀君,你跟张天泰去哪里了?”
暮怀君吓得发抖,爸爸只有生气的时候才叫他全名。
“就、就在附近散步……”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父亲那张恐怖的脸。
“说实话。”
“……”
“不说,就这样到天亮。”暮院林点燃一根烟:“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暮怀君含着眼泪发抖,他冷得要命。
“我、我们约定好的。对不起,爸爸,我错了,下次不会乱跑了……”
暮院林不说话。
空调的冷风直对着暮怀君吹,他浑身都冻出了鸡皮疙瘩。
“站好!”
暮怀君咬着嘴。
“我再问你一遍,暮怀君,你跟张天泰去哪里了?”
他在心里权衡利弊,很快屈服于父亲的威严:“酒吧……”
“去酒吧干什么?”
“我好奇,我让他带我去的……”
“说实话。”
“呜,他带我去的……”
“去做什么?”
“……他说他爸爸在里面,玩女人,带我去,找。”这句话,暮怀君讲述得很冷静。他的脸色素白,嘴唇乌紫,内心的某处,他这么相信。
暮院林冷笑,解开领带扔到地上。
“过来。”
剩下的事,暮怀君不记得了。又或许,他记得太过清楚,以至于清楚得遗忘。
天泰第二天来找暮怀君的时候,发现暮怀君往日白皙的脸上晕染了日出一样的潮红,他的眼里同时洋溢着新生儿的惶恐与处女的羞赧。
“你……”
暮怀君蜷起身,悄声说:“下不了床。”
天泰吓得脸色青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暮院林悄无声息地从门后踱过来,笑着说:“天泰,快叫怀君起床。”
暮怀君腻腻地说:“爸爸,我还想睡会儿……”眼神却在告诉天泰:快走。
“叔叔,那我晚点再来叫他!”他迅速跑出了房间。
早晨的太阳,照在天泰的身上。他望着阳光下的白色洋房,回想起暮怀君浅浅的笑,迷茫又害怕。
暮怀君卧在男人怀里,看到沙滩上穿着短袖,正在散步的天泰。
他想喊一声天泰的名字,却发出了更为甜美的呻吟:“爸爸……”
20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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