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谢杳杳也瞧得清清楚楚,红肿的手心,甚至已泛出血丝。
王有福说是常有的事,慢慢就习惯了。那便是自李知憬幼时就如此,谁习惯了?李知憬还是一众知情者?
更多的往事渐渐浮出,她的确是见过李知憬掌心肿胀,那时他不过十岁,被她摁在擂台上,小脸气得通红却一声不吭。
夫子常打她的手心,断不会肿得如此厉害,所以谢杳杳猜测李知憬是因为顽皮,摔伤了手,还笑他娇气柔弱
被人发现狼狈的一面,李知憬也只在初时恼了那么一下,随后又如往常一样,登上东宫的车辇,可刚坐下,帘子再次被掀开,谢杳杳逆着光问他:臣能进去坐吗?
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杳杳会做的事情,她放肆的事情做得足够多,毫无震慑之力。
上来吧。
谢杳杳坐下,从怀中取出个青瓷瓶,递给李知憬:这是化瘀消肿的,沙场上难免受伤,比太医署的药好使。
李知憬轻笑一声,接过,也未道谢,直接打开瓶塞,有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开来,透明的液体滴在掌心,冰凉触感抵消了火|辣灼痛。
圣人说孤今日朝堂之上驳吏部的奏折言语不当。李知憬靠着车壁,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平淡得好似说旁人的事。
谢杳杳眉头紧锁,哪里就不当了?明明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堪称典范。
臣觉得殿下今日所言并无不妥。
谢率这话以后切莫再说,圣人乃是明君,不会错也不能错。李知憬笑得更和煦,阖眼道:圣人罚了孤,下午必不会宣孤入宫,咱们该去永和坊了。
永和坊住的多是贫苦人家,巷子幽闭狭窄,许是忌讳凶肆,住得人家不多,铺子显眼,门前挂着白事用的纸灯笼、纸钱,还有一对儿纸扎的小人儿,脸颊红扑扑的带着笑,里头坐着个老头儿,正在扎纸人
青岚一句吴家公子特来取水船祭奠的物件儿,那老头眯着眼望过来,左眼深深凹陷进去,竟是个半瞎子,枯瘦的手臂朝着他们一指,也不说话,起身一瘸一拐带着人往后宅去。
公子,青岚不去吗?见青岚掩门出去,谢杳杳不解。
他无须知晓。
得,就逮住她可劲儿往绳上拴了。
屋子有些年头了,门推开吱呀一声格外刺耳,屋内光线昏暗,角落的木榻上躺着一个人,若不是呼吸声犹如拉风箱一般粗重,还以为是具尸体。
老头是个识相的,从外头合上门,脚步声渐远,应是又回了前头铺中。
点灯。
谢杳杳会意,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亮桌案上唯一一盏油灯,再端到李知憬身侧,李知憬从怀中取出骆斐交给他那封信,小心拆开,满满当当三页纸。
他竟忍着一直不看?谢杳杳本着不该看的不看,目光落在榻上所谓的船夫身上,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眼角额头布满皱纹,脸颊已经瘦得凹了进去,一双浑浊的眼定定凝视着李知憬。
你你是吴家后人?男人嘶哑着问。
这纸上所说,可是真的?李知憬不答。
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某天打雷劈!许是发誓太过用力,男人咳嗽不止,气都喘不顺了。
谢杳杳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忙将人扶起,取了些参丸,和水给他服下。
你藏起来的那个孩子现下在何处?
他安全得很,只要您能满足某的要求,某自会告知他的下落。
李知憬轻笑一声,似是不屑,缓缓道:一言为定。
谢杳杳心中已有了猜测,李知憬的外祖姓吴,祖籍岭南洛川,十九年前南下省亲,有一段路程要走水路,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再加上护卫随从婢女,租了整整两艘大船,谁知夜遇水匪,船毁人亡,尸骨难寻,算得上是灭门。
李知憬的生母吴贵妃,惊闻噩耗,悲痛不已,产后血崩,香消玉殒。
虽然这桩案子发生时,她还未出生,可因为李知憬的缘故,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皇帝大怒,命人彻查,以管理不善为由,砍了沿途一带的地方官员脑袋,抓获的水匪一律绞杀,以告慰亡魂在天之灵。
可李知憬为何要翻出旧案来查?他们口中的孩子又为何要藏起来?若真是吴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不应该早早送入京中吗?
难不成当年的事有人刻意为之,嫁祸给水匪?
谢杳杳打了个冷颤,可怖的念头升起,吴家的事情另有隐情,皇帝要么被奸人蒙蔽而不知,要么要么就是故意为之,掩盖真相。
李知憬的这滩浑水,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蹚上一蹚了。
作者有话说:
赵夜清:身为男二,第十三章还没露面,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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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回东宫的路上,李知憬依旧是闭着眼,摩挲手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