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欲言又止,没来得及说话,李轸已经一脚踹开门进来了。看清李轸面无表情却比凶神恶煞还吓人的一张脸,李湉湉立马怂了,微咽唾沫站起来,“大、大哥。”
“哪只手?”
“什、什么?”
“你哪只手推了她,或者两只?”他的眼神比窗外的积雪还冷,似乎正在暴怒的边缘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李湉湉突然就怕了,身子抖起来,眼泪不争气的涌出眼眶,被宠坏的脾气却还不肯服软,“她活该,谁让她拦着不让你给我送嫁。你一定要去,姜家会笑死我的,我怎么立足。”
李轸扯了扯嘴角,李湉湉被他浑身的杀意一激,拔腿就朝外跑去,跑到院子中间,慌不择路,雪泥地一滑,整个人栽进结了薄冰的池塘。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她胡乱扑腾,死亡的恐惧将她团团包围,却看见岸边冷冰冰毫无感情注视她的哥哥,他不但自己无动于衷,还不准旁人救她。
李湉湉顿悟,他真的要她死啊,李楚楚就那么重要吗……
李轸麻木的看着李湉湉越来越小的挣扎水花,心头却没半点放松,无边的压抑痛苦禁锢心脏,叫人喘不过来气。李夫人来迟,扑到池边,捶胸顿足吼下人救人。
奴仆们看看李轸,没一个敢动,李夫人早没了贵妇人的优雅矜贵,钗环散乱,看着彻底平静的湖面嚎啕大哭,“那是你亲妹妹啊,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大爷,湉儿知错了,你救她起来,我再也不干涉你了!为娘的求你了还不成?”
她也错了,没想到大爷如此看重那贱人,早知今日,绝对不会明着手段对付楚楚。
楚楚蜷缩成一只虾子,虚虚捂着肚子,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才敢愧疚的无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娘对不起你……下辈子你再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她的脸埋进湿透的枕头,哽咽轻微几乎不闻,有人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拥她入怀里,坚定厚实的怀抱有熟悉的味道。那人脸埋进她颈窝,就这样听她的哭声,最后才沙哑的开口,“阿楚,你怪我吧,别折磨自己,吃药好吗?”
眼睛红肿的厉害,不大睁的开,连烛光也刺目,恍恍惚惚、虚虚实实,朦胧的不知在何处,她想笑,“你回来了?”
她好像犯错的孩子害怕被责怪一样,自己先自责的不得了,“他走了……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想好好送他的,至少离开我,也不是孤魂野鬼,还有资格投生到好人家。我没保护好他,他一定怪我了,以前我在梦里梦见过,小小的软软的,那么乖,如今他不理我了。”
李轸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痛的弯下腰,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了,声音轻的仿佛呢喃,“阿楚,求你,别说了。求求你。”
夜深了,月上中天,照在尺厚的雪上,整个黑夜明亮如白日,却驱散不开滞涩的气氛。书房里黑暗空洞,没点火炉子,冷的冰窖一样,桌前的影子端端正正,一动不动枯坐许久。
王富贵担忧的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小将军随军出行,日夜奔袭,已经三日不曾合过眼。今日早晨在跟王、朱几位先生商谈军情时忽觉心头绞痛,脸色煞白。
什么也没交代,只说了一句家里出事了,便将一切事宜暂托,晚些时候终于赶回家。不料,果真出了大事,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王富贵轻轻推开门,寂寥孤僻的身影没动,擎着烛台走过去,“将军,事已至此,望节哀。小少爷也定不忍心将军和姑娘如此伤怀。”
烛光在夜风中飘忽,桌台上忽有一块儿反光,王富贵一怔,反应过来,一个大男人也不由热泪盈眶。小将军多刚强的人,当初老爷身死,李家飘摇,内忧外患,小小年纪扛起整个家族的重担没哭;外头人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最交好的世家不肯拉一把也没红过眼眶;多少次出生入死,身受重伤,危在旦夕,鬼门关走一趟差点回不来也不曾掉过一滴泪。这是有多伤心,还不敢在姑娘跟前表露,躲起来一个人舔舐伤口。
王富贵低低喊了一声将军,李轸将头往里一偏,声音哑的快发不出声儿来,“出去。”
第二日早晨,天才蒙蒙亮,王富贵找过来,“如月姑娘,将军在书房里待了一夜,几天几夜没合眼,今儿晚上还得赶去军营,您倒是帮我劝劝。”
如月看了一眼楚楚的屋子,心头酸的很,“这到底是怎么了?”
楚楚静静的听完如月的话,吩咐拿衣裳,浑身裹的严严实实,软娇子抬着到了书房门外。木门咯吱打开,温暖的阳光泼地满室生辉,楚楚默默走到李轸身后。
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好一会儿,轻轻弯下腰,缓慢而坚定的抱住他,声音轻轻的,“哥哥,我只有你了。”
李轸缓缓抬起手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肚子上,良久开口,“我也只有你了。”
“往后,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好。”
两个人紧紧的抱住彼此,仿佛对方便是自己的全世界。
这一刻,两个孤独而倔强的灵魂,在无数次撞的满身伤口后,终于勇敢的直视内心,找到那个同样遍体鳞却永远温柔热忱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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