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丰年看她一眼, 才道:“你自己信自己便是,何必来同我说。”
苏绣的脸一红, 讷讷道:“我怕你同她们一样误会我。”
任丰年难得一笑道:“我误不误会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又无甚交情。”
苏绣看着任丰年给宫人伺候着洗漱,又悠哉躺回床上,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心里便泛着苦意。难不成自个儿前些日子的关心,都作与木头看了不成?就算任丰年与她生气也是好的,她至少可以知晓, 自己的计划到了哪一步。
然而任丰年只是不在乎。这姑娘看着脾气坏, 实则是满不在乎的性子, 冷淡而不自知。
苏绣那日黄昏时,只道胃里撑胀, 想出门消食。因着这片的宫殿,平日里也并无贵人路过,掌事嬷嬷便允了她出去一小会儿。她绕了半日的路到了偏殿, 只见着远处殿门前站了好些宫人。她便躲在大树底下,偷偷看着。
待她终于觉得今日无所收获,却见着有人从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串恭敬低首的内侍宫人。她不敢伸头去看,待那些人走远了,才偷偷看一眼,只见着那人的一角玄色衣裳,心口砰砰大震。
她仿佛窥视到了甚么了不得的秘密,若任丰年在那里面,又为何那样高贵的男人也会从里面出来?她仿佛晓得了,为何任丰年一直以来可以如此目中无人。
她有些嫉妒,心里的酸意也渐渐泛出来。有些人,除了气运好些,仿佛也是一无是处。表面上冷淡高傲,不知背地里多么淫|荡不知廉耻,才能把最尊贵的男人勾引到寝宫里去。
酸涩过后,苏绣慢慢镇定下来。她自小学的,母亲教诲的,从来不是叫她意气用事。既然晓得了这样的事体,她便要好生利用才是。怎么能因为一个并不聪明的女人,便毁掉自己手里的一把好棋呢?任丰年确是长得美,但是她并不适合在后宫里生存。
她想着,只要她与任丰年的关系越来越好,就不怕自己没机会。只要稍哄两句,任丰年便会答应举荐她。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桩美谈。
她再稍稍用计挑拨一下,任丰年这样生来蠢钝的,便会中计,早晚容颜不再,和白头宫婢似的落魄卑微下来。而她苏绣,便能踩着任丰年,给陛下生下孩子。届时,任丰年便要苦苦巴着她过日子,而她只会稍稍施舍些不用的东西,打发了任丰年。那时任丰年,也许还会用羡慕感激的眼神看着她。
苏绣算计的很好,她偷走了任丰年柜子里的帕子,在帕子上绣了诗句,暗合自己的姓名。她知道,陛下有可能会再去偏殿,而任丰年的东西,说不定他是有印象的。若他能拾起自己带着花香的帕子,自己便像是与他邂逅了。苏绣光是想想,便体热起来,面颊绯红得不像话。
可她没有想到,竟还有人跟在她身后,而自己的帕子,也没有给陛下捡去。她的心忽然就冰凉且平静下来,仿佛之前怀春的姑娘并不是她一般。
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毕竟那个拿着帕子的秀女,也不敢真儿个同嬷嬷讲。一来,其实她自个儿也不晓得苏绣做这个是为了甚么,二来,嬷嬷若是问她怎么知晓的,岂不两败俱伤。她也不过便是看不惯苏绣日日往任丰年身旁凑,装的像着,而任丰年走的那段日子,苏绣又是那般卖力讨好旁人。
那秀女,拾掇好东西,心里微微嗤笑一声,有的人,还真以为自己妥帖着,滴水不漏呢。实则她那样左右逢源的人,实在最惹人厌了。相较而言,任丰年倒还好一些,人家虽脾气怪,但从不主动招惹旁人,一颗心还算是清明的。
第二日是修习女四书。任丰年听同屋的姑娘们说,也不过是宫里有才识的嬷嬷在上头讲,她们端正坐在下面听罢了,多是陶冶一下性情,并不考较。任丰年听到这里便放心下来,她最拿手的便是闷头坐半日不吱声了。
飞游宫相传是前朝帝王的宠妃所居,不过这位宠妃年少病死,从此飞游宫便被那位帝王锁起来,子孙后代皆不得启用。任丰年从前在书里还曾看过有关此宫的详述,听闻是极端灵秀,富丽堂皇之处。而今看了,大约是过了数百年的缘故,曾经的雍容已不复存在,只有横梁上的描金牡丹,还婉婉流露着当年的一段情|事。
任丰年心里叹息一声,也许是她心思敏感,总觉得前朝那个帝王,在锁住宫门前,应当是极沉痛的。自己深爱的珍宝,年少早夭,留他一人的话,接下来的一生又能如何度过?仿佛也是食不知味,只盼着漫漫岁月早日消逝,能再触到小妻子的柔荑。任丰年看着横梁上的金牡丹,有些失了神,不知为何心境复杂难言起来。
不成想,等了好些时候,嬷嬷不曾到,倒是有好几个长相端正的宫人笔直站在一旁,神色肃穆。任丰年便有些奇怪起来,不是说嬷嬷来讲么,怎地又多出那么几个不知来处的宫人,她瞧着这些人的打扮,仿佛比之日常伺候她们的还要高出些来。
众人又屏声静气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姗姗来迟。任丰年听见外头的太监,操着尖利的声音道:“襄妃娘娘到——”
殿内众人皆随着声音跪拜,直到襄妃身边的嬷嬷叫起,她们才恭敬起身。任丰年随着众人下拜,心里头也不知是甚么滋味。从前还小的时候,她便知晓那个老家伙宫里是有妾室的,可他说了,往后都给她处置,也再不碰那些女人。
可是远处那个高挑纤瘦,一身藕荷色云纹宫装,头戴金牡丹的女人,只往那头立一立,她便要向这女子跪下。
任丰年对这个襄妃并无太多敬畏,故而倒是抬眼瞧了她的长相。这个女人长得恰恰好,并不叫人惊艳怜惜,通身上下却有种淡如轻烟的气质,眉目淡淡,唇色是一种端庄的粉,并不显风尘,反倒尽显沉稳。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
襄妃开口,语声清淡,却很好听:“本宫此次来,是代先太后给你们训诫。”
按理说,秀女还不在太后会在意的范畴之内,毕竟都不算正经入宫,也就不算宫妃了。而当今圣人的后宫里,也只有襄妃与程妃的位分最高。相比之下,襄妃还有封号,而程妃却只有一个姓氏,此番高下立见。秀女们从前虽也有听闻这个妃子的名头,却极少有人真正见过她,如今一见,心里头便明白,为何她在宫里最得宠了。
襄妃说话声音不响,只能说恰恰好,几句话慢条斯理的,天生便有一股雍容之气。话说完了,她吃口茶,便起身由着贴身婢女扶着离开。另一旁,早就有小太监把娘娘的话一字一句,逐字逐句的抄录下来,一句句诵读给秀女们听。嬷嬷从一旁稳步上前,肃容道:“娘娘的训诫,还望诸位铭记于心,时刻不能忘怀。”
任丰年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反正那些话她是一字也不曾听进去。
到了夜里,屋里的秀女们都开始小声论道起襄妃来。
其中一人道:“听闻这位襄妃当年,还是圣人的良娣时还不算得宠,今日我瞧她的样子,倒是……”
许久没再出声的刘淑贞淡淡道:“听闻圣人还是太子时,朝政繁忙,又有诸多琐事在身,顾不上宠幸也并不奇怪。”
刘淑贞所言的“琐事”,便是宫廷里道不清的复杂关系了,这话谁也不敢往细了说。只她的意思便是,人家也许好着呢,闺房之事你们这些外人怎么懂得?
刘淑贞身旁的姑娘也小声道:“刘姐姐说的是。”帝王的恩宠,真正说厚,又能有几分厚重?圣人能在登基后,还记着这位襄妃,便是心里头有她。
说到底,听闻因着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先帝也并不曾给圣人娶正妃。而这位襄妃怎么看,都是整个后宫圣人最爱重的,往后若是生个孩子,说不定有多尊贵呢。
任丰年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你们怎么话这样多,到底睡不睡了?想说出去说。”
众人便也不说话了。刘淑贞从前不喜任丰年,只现下她却也不说话了。
任丰年看着地上凉薄的月色,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先前的日子也想过很多,都快要认命了。可是这个襄妃一出现,却又让她憋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襄妃淡淡一笑,并不和凡愚说话。
作者拿小本本默默记仇:…………
任丰年睁着一对死鱼眼:…………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尽管任丰年不怎么想听关于某人后宫妃嫔的八卦,然而这并非是她能决定的。讲真的, 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总不能旁人讨论一次,她便发一次飚, 这样也很不好。故而任丰年便像条风干的咸鱼瘫在被窝里,满耳朵都是某良媛, 某昭训, 某孺子。
真是够了好么!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人都进了甚么位分,住在哪个宫里, 家里头官至几品,长得美不美, 皮肤白不白,受没受过宠, 是不是腰细屁股大。任丰年闭眼想想, 某人被一群美人簇拥着自得含笑,想想那个画面她就头皮发麻四肢无力言语不能。
某人当年说的好听极了,甚么给你管, 根本没见她们, 一根手指也不碰了, 都是骗人的,啊呸!她从前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这种人。任丰年直起身, 浑身上下皆散发出幽幽怨气,一双清澈的杏眼直直地盯着说话的秀女,把人盯得浑身发毛。
任丰年哼一声, 穿上衣裳,起身出门,对门外的宫人说一声,自己出门走走解闷。宫人也不敢拦她啊,这位任姑娘可不是一般秀女,若是不如她意,说不得便要不开心,若是再给气哭了谁担待得起?
说到底这些宫人确实不够了解任丰年,她怎么会被随随便便哪个人气哭呢?上趟哭,也是被老家伙的无耻行径给气的。人又找不到,只顾着一味作弄她,任丰年不难受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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