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丰年有些失落,她在这头只有如如一个知心好友,如今如如有了身孕,她也不好阻止人家夫妻俩甜甜蜜蜜了,便想要起身告辞。
如如却忙止住她道:“不必,阿辞再留一会子罢。我相公处理起公务可要忙好些时,你走了我就要闷着一个人了,多没意思啊。”
任丰年顺着台阶下了,两三步上榻,黏在如如身旁同她说小话。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子,才算完。外头丫鬟又悄咪咪来报了一趟,说是老爷与另一位公子议事完了。任丰年觉得她也是时候走了,便不再多话,起身道:“今儿个我也乏了,外头雪正大,再不赶回去怕是路不好走。苏姐姐,我这下真要走啦。”
如如一身粉衣裳懒懒歪在榻上,含羞的像多粉莲花,这次倒没挽留,笑着把她送走了。
任丰年刚走不到半盏茶功夫,邹县丞便来了。他一身漆黑大氅,解下丢与一旁的丫鬟,瞧着歪在榻上的小娇妻宝贝的很,上前把她揽在怀里,嘴上说她坐没坐相的,手上不住抚摸她如绸缎般的黑发。
苏如嘟嘴不乐道:“你甚么时候回来不好呀?我与阿辞说的正尽心呢,你倒好,来的忒不巧了些。”
邹县丞听到任丰年的名字,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才缓缓道:“你有了孩子,往后也少出去走动。况且你自小身子娇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能不爱惜。”
苏如把脸埋在他怀里,撒娇道:“我晓得啦,只你为何事事总与阿辞作对?你也说背地里不能讲人坏话了,可预见阿辞有关的事体,你总看不惯。上趟还说她暴食,要把我带坏甚么的。”
邹县丞被她撒娇撒的心神荡漾,不由顺嘴道:“你不懂,她的事我们还是少碰,少说道,少评论为好。”
苏如有些不开心,刚拿起的饼饵又放进盘子里,一把推开他道:“你怎么这般样子!阿辞是我的手帕交,她又漂亮又直爽,哪里不好了?不就是之前吕公子的事情么?怎么连你也那样看人!”
邹县丞最怕娇妻动气,不由哄道:“哪里是吕公子的事体?她的事儿要更复杂些。”
苏如一听急了,也顾不上吃饼饵了,擦擦手忙扯着他问:“甚个事体?咱们可说好了的,将来我的孩子要认她作干娘,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明白!”
邹县丞无奈叹口气,抱着她在她耳旁轻声道:“她与当今圣上有关,旁的我便不知了,故而才不敢让你与她多接触。”与皇家相关的事,他实在不敢让娇妻多接触,只怕她天真太过,将来吃苦头。
苏如瞪大眼睛,也顾不得吃东西了,在他怀里疑惑道:“你怎生晓得,这样的事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知晓的罢?”
邹县丞道:“你道是我科举过后,为何来了浩水当官,任县令又为何得了这样的职位?另还有一半是我自家猜测的,总之你待她要小心着些,若一定要接触,也不要对她任性使气,能让便让着些罢。”
如如有些愣怔,这里头的门道她还真没琢磨过,如今真正想来,任家能轻而易举的捐到浩水县令的位置,实在非是一般门路能通的。她夫君虽为大家族嫡子,科举出身,都只能甘为其下。听他所说,仿佛他是被专门派来“照顾”那位任县令的,究竟细节如何,夫君也不愿多说,她自然不愿相问了。
如如想起任丰年,不由心里疑惑起来,阿辞这样一个待字闺中的小闺女,能与新帝有甚么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如如星星眼:老公好棒!知道的真多!
邹县丞连忙捂住她的嘴,哄道:乖啊,闲话不要乱说,咱们去论道些有意义的事体。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任丰年穿着厚厚的红斗篷,戴上斗篷上缀的兔毛绒帽, 便下了车。一眼望见外头尽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给几阵乱风刮成了小卷,凌乱地在天地间飘散开来, 就连原本碧蓝的天空,也成了纯白的颜色。她吸了一口气, 便觉清澈的凉意涌入肺腑, 忽然好像很冷,也很清明。
她在心里为自己盘算,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想选秀,不想进宫, 可似乎这样的事已成定局。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让自己以合理的缘由,退出这场选秀, 而在这之前, 她要先找到个忠厚老实的丈夫,不求他家财万贯腹有诗书,只要待她好变成, 如此她落选之后立马就能嫁了。任丰年被念珠扶着在雪地里缓缓走, 地上的脚印一串串方正又深刻, 她的神色渐渐冷定起来。
猝不及防,迎面走来那位吕大公子, 他穿了一件藏蓝的大氅,里头是白色的衣衫,以暗线绣了淡雅的竹叶纹, 漆黑的长发以碧玉簪子固定住,贵气风流。
任丰年对他点点头,福一福,便擦身而过。
吕大公子看着俊秀文雅,长了一张文人墨客的面孔,和一双和潭水一样清澈幽静的眼,实则身材高大看着很有力道。任丰年与他错身而过时,才发觉自己只到他肩胛处。而他并没有多作停留,不过是微微错身,便走出一段距离。
任丰年有些奇怪,这位公子为何来了自己家里头,也不知有何意图。她绕了道,一边欣赏雪里寒梅,一边悠悠然漫步到路氏的正院里。一双纤白的手也不戴手套,在寒风里一过便冻肿了,活脱脱像一双萝卜手。
木鱼在一旁干着急,她是服侍任丰年衣物的,若是夫人晓得大小姐手上光秃秃的在寒风里乱转,还不把她打杀了?偏偏大小姐便是这般人,脾气任性着又爱玩,还爱捡了梅花瓣上的细雪往嘴里送,冻得原本粉嫩的舌头都成了鲜红的。可她偏偏不敢劝她,自家小姐这脾气十分执拗,想必也无人能劝得动她。
念珠不同,她好歹是自小跟了任丰年的,心里多少有些明白。自家小姐哪里是好玩的,只是心里一忧虑一伤神,便爱做这些有的没的事体。任丰年看着实在雪地里独自乐呵,大约心神不知飞哪里去了。
念珠便似哄小孩般,轻手轻脚踩着绵厚的雪走到任丰年近旁,面上带了笑,轻轻哄道:“大小姐,这雪地里太冷啦,您这么光手玩雪得生细血,一个冬日都消不掉的。”说着又轻柔把任丰年拉起来,给她拍拍裙摆上的雪痕。
任丰年倒像个听话的乖囡,给她搀起来,眨眨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杏眼又多了几分灵性。接着就边垂头思虑,边给念珠几个护着回了房。
木鱼看的瞠目结舌,心里暗叹自己到底是不如念珠机灵,虽说她们俩人现下是任丰年身边最受重用的,到底还是有分别的。大小姐甚少同她说琐碎的话,倒好像同念珠倒是没那样的顾忌。
任丰年进了屋,见路氏坐在炕上做针线活,框子里的绒绒的毛球上插了几根针,路氏在火光下一针一线穿的很仔细,眼睛微微眯起。
任丰年随口问一句:“娘在做甚么啊?这般用心,我倒好久没见您做过针线活了。”
路氏低着头,重新择了颜色,细细把线头送进针眼里头,才柔声道:“不过是给你爹做对护膝的,他这前几日公务忙,日日歇在衙里,我只怕里头火炕少的不暖,叫他着了凉去,到时他又抱怨膝上刺痛。”
任丰年点点头,冻得发红的手掌托着雪白的香腮,弯弯眼笑道:“是呢,这两日我也在跟丫鬟学着做靴子,等我学的好些了,便给爹做一双厚实的高低靴,羊羔绒密密实实的塞进去,保管暖和像塞了一对大炉子。”她说着偏头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出声。
路氏有些无奈,抬起头正想说话,却看见任丰年冻得发红的一双手,面色一变,把针线放在一边,拉过她的手搓揉着,嘴上教训道:“娘同你说甚了?你怎又一气儿忘了去!非要把手冻得和老妈妈似的,皱巴巴又红又肿的,你才心满意足?这手上若是长了细血可怎么得了,到时年年冬日一双手都要痒痒。”
路氏说着又给她搓手,活活血气,把冻僵的地方揉暖开来,连着哈了几口气。任丰年垂眼道:“这不是更好,或许宫里的嬷嬷瞧我长了一双萝卜手,直接便把我给送出去了。”
路氏抬眼瞪她,气道:“万一人家瞧了,便觉你吃苦耐劳,把你扔去搓衣裳怎么办?到时寒冬腊月的,有你哭的时候!”
任丰年想想吃苦耐劳几个字,偏生觉着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由又笑了笑。路氏摇摇头,把女儿拉在一旁,也不再多话。
任丰年想起吕大公子,才多问了一嘴道:“娘,方才我见吕大公子来了,他来咱们府里做什么?”
路氏继续拿了方才的布料低着头,轻声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你说说看,当年你说人家沾花惹草,可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任丰年吃了口茶,干干笑道:“怎么会?这位吕公子明明瞧着便不像个正人君子。”上次吕于把她按在假山上,她可还没忘,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后怕,万一遇上个秉性坏的,她可真给轻薄过去了。
路氏晓得女儿把实话说出来,不由摇摇头,也不与小姑娘计较,轻声漫语道:“他方才来,是同你爹讲了些公事,还提了提你的事体。娘瞧着,倒像是有意与咱们家结亲。”吕公子这样的出身,怎会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他既提起任丰年,大抵便是有意了。
任丰年嘴里塞了块桂花糕,不由噎住了,怕路氏知道了骂她,小心翼翼的端了茶吞下几口,才觉得胸口不堵了,这才问道:“与我何干?我这不是还要入宫选秀么?”
路氏见女儿又挖个坑,把自己埋在土里,露一截毛茸茸的尾巴装昏,不由浅浅笑一下,才道:“娘不逼你。只你也说了,你想嫁个愿意待你好的人。这位吕公子求娶你不成,如今肯不顾颜面再试探,便是对你真心。他也不曾真儿有什么大错,乖囡说是也不是?”
任丰年垂下头,看着自己莹润的手指定了神,过了半刻才道:“娘,我不觉着自家有什么能叫他喜欢的地儿。故而不大相信他真心求娶我,还是算了罢。”
路氏看着女儿一张莹润雪白的脸,五官长得恰如其分,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里头的情绪清透的叫人一眼便能捕捉到。任丰年立起来,厚实的冬衣在腰线上处理的很精细,把柳腰勾勒的更细瘦,再朝上看却又窥见稚嫩的波澜,偏她还不自觉,又趴在路氏膝上眨巴着眼看母亲,一段腰线柔媚婉约,她还不自觉的扭了扭。
路氏叹口气,自古美人便难得,自己生的这个女儿,生的一副天生媚骨却不自知,而且自来便单纯的很,头子也简单清澈,叫人一看便能知晓。
她从前听闻,掌权的上位者最好脑子笨些的女人,那时她还不信,因为到底女人笨些是吃亏,又不是甚么好特性。现下想想不无道理,越是简单,越是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活到几岁都是天真明媚的小仙子,该生气时撅了嘴不理人,撒娇时团作小小的一团蹭蹭,再硬的心肠也能软作一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