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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儿细眉、蒙着浓浓水雾的杏眸、娇若鲜花的唇瓣纵是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也是美得过盛,娇滴滴的,泛着稚嫩的青色,徒惹得天下男子过不了这美人关。
他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占有宣告。
“我是吟儿的未婚夫,叫陆满庭。”
苏吟儿从回忆里抽出神。
细细想来,那时的漏洞太多了。
父亲苏蛮见到她时,一点不似一个父亲该有的反应,倒像是完全不认识她。
纵然她失忆了,可骨子里的熟悉感依旧在,譬如对陆满庭的眷恋和依赖,让她确信,她和陆哥哥从前一定是旧识,故而相信了他所有的话,相信两人是青梅竹马,相信她自小就跟着爹爹生活在漠北,生活在军营旁的苏府。
可她对苏蛮是陌生的、拘谨的,苏蛮对她亦是如此,直到相处了一段时日,“父女”才熟稔了些。
当然,她不是没怀疑过,可苏蛮待她极好,时间稍稍长点,她便不做他想。
苏蛮常常人还在军营里,隔着院墙就开始大喇喇地唤——“闺女啊,爹爹回来啦!”
有好吃的,苏蛮给她留着;
哪个将士多瞧了她一眼,苏蛮能抽出宝刀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叫嚣着——“离我闺女远点!”;
纵是陆哥哥来得勤了,夜深了不走,他也会cao着手在她门外候着,还不许她关房门——“得了得了,知道将军稀罕她,可我闺女还小,等她及笄了,你再来娶!”
想起这些,苏吟儿不免红了眼眶。
她多么希望苏蛮就是她的生父。
他的情、他毫无保留的付出,真正将她护在心坎上。即便他真的不是她的生父,她也一样认他!
可若是苏蛮不是她的生父,那她到底是谁?
她来自哪里?为何会受伤?她是不是大庸国人?
陆哥哥分明认识她,为何要隐瞒她?
他在隐瞒什么?
究竟要隐瞒她什么!
苏吟儿想不明白,门外传来洋桃的声音。
“皇上,夫人在里面,刚刚醒了。”
陆满庭跨过朱红色的月门,带来一身的寒意。
赤金的足靴上沾着白雪,白雪化了混着褐色的泥渍,弄脏了绣着龙纹的鞋面,他不理,径直在她床侧坐下来,弯腰探了探她的额头,捉过她的右手腕号脉。
须臾,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吟儿怎么了?你最近吃得少,可是有烦心事?”
苏吟儿别过头,心中的酸涩更浓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低垂着哀伤的眸子,哽咽道。
“你答应过我,不会骗我的。”
义兄的事,他骗了她四年,她尚且认为那是善意的欺骗。
可这回呢?
她又该拿什么安慰自己、说服自己!
陆满庭清冷的眸光黯淡了。
少顷,他捉着她的手心,在掌心里揉了揉。
“吟儿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朕会立你为后,也不会有旁的妃子。”
苏吟儿哭得更凶了,背过身不想瞧他,却被他强势地掰过来,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他虔诚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莹润的下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莫哭了,这些日子忙了些,是我的疏忽。等闲下来了,再好生陪你。”
他提起从街市上买的兔子花灯,在她面前晃了晃。
白白的兔子,长长的兔耳朵、红色的眼珠子,再配上毛茸茸的短尾巴,可爱地快要化了。
她却全然没有多看一眼的心思,下了床,俯身朝他行了一礼,哑着嗓子,近乎哀求道。
“皇上,臣妾想见见林氏。”
陆满庭狠狠一怔,往后退了一步,深邃的眸暗沉如黑夜。他定定地瞧着她,许久没有动过。
半晌,他才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末了,他扶起她,将大红色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拢了拢,语气艰涩。
“吟儿不用守这宫规,更无需拜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一样?
能和从前一样么?
从他亲手将她送进皇宫的那一刻,就不可能一样,就再也回不去了。
确定
慈宁宫, 苏吟儿亲手沏了一壶毛尖,给林氏泡了一盏。盏底的细嫩毛尖转着圈往上,混着寥寥热气在水面上绽放。
毛尖采自黄山峰顶, 曼入云霄最高的那座山。
每年的三月中旬, 清明节后的第一场春雨落下,簇在一起的毛尖长出了鲜嫩的新芽, 绿油油的,每一株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那个时候采摘的毛尖, 泡出来的口感是最好的。
苏吟儿屏退了侍女, 贤静地抿了一口茶。
“我近来特别怀念父亲,想知道些父亲的消息, 若是您不介意, 可同我说道说道。”
', ' ')('林氏笑着拉过苏吟儿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
两人同坐在贵妃榻上, 亲昵地依在一起。林氏长得比苏吟儿高些,神色温和,挽着苏吟儿的时候, 颇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模样。
“说得哪里话?苏蛮能有你这般懂事的闺女,是他的福气。”
苏吟儿莞尔一笑,端起一盘果脯送到林氏跟前。
“年轻的时候, 父亲一定很沉稳吧?印象中,他不爱说话,凶巴巴的,总是吹胡子瞪眼,嫌我过于娇气。”
林氏挑了个最小的蜜饯, 浅浅地尝了尝。
年岁大了些, 没那么爱吃甜食, 对果脯也是浅尝辄止,喜欢熬养生粥,桂圆莲子羹、乌鸡红枣枸杞汤倒是熟稔。
想起从前,林氏低头浅笑,被岁月氤氲的眸底碎着零散的星光。
“男人年岁大了多这样,又是在自个闺女面前,自是端出一副为人父的样子。当年你父亲不过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和沉稳完全搭不上边。”
苏吟儿端着果脯的手抖了抖,心口颤巍巍的,跳得厉害。
父亲十五六岁和林氏在一起的,证明三公主得来的消息不假。
她斜了一眼窗边的黄花梨桌案,桌案上摆着父亲在军营里的记录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父亲二十岁参军。
事实上,父亲在林氏这件事后,便去了军营。
当时他年岁小,不够参军的年纪,在军营的后勤处打了半年杂,岁数够了,才得以参军。
父亲骗她,连同陆哥哥一起骗她。
苏吟儿的心像是被针尖扎过,疼得她险些失了分寸。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果盘,如葱的玉指夹了颗奶糖。回味的甜暂时软了心神,她佯装沉稳继续和林氏说笑。
“其实,吟儿一直觉得和夫人有缘,若夫人当年和父亲没发生变故,兴许您就是我的母亲了。”
这句话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林氏却一点不激动,全然没有认回女儿的兴奋,笑了笑,拍着苏吟儿的手安慰。
“我倒是想要你这么个闺女。奈何身子骨差,同你父亲的那段过往伤了许久,在婚后好些年一直怀不上。好不容易有了苏婉青,寻思着头胎都这么苦,修养了好些年才为苏家诞下烟火。”
苏婉青是林氏的女儿,是老皇帝的妃子——苏婕妤。
因着老皇帝是前朝已死的昏君,他的妃嫔们不配再享有称号,故而旁人直呼其名。至于该如何处置,新帝陆满庭早已下诏,一律遣散,妃嫔们在陆满庭登基前需得离开皇宫。
当然,苏吟儿是个例外。
苏吟儿听到“头胎”两个字,忽地浑身发软,纤薄的肩抖个不停,捂住双眼,呜咽着哭了出来。
林氏以为苏吟儿是伤情了,拥着她,温柔地拍抚苏吟儿的后背。
“哎,在见到你之前,我心里对苏蛮一直是愧疚的。你不晓得他当年受过伤我一直苦恼,没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让他这一脉没了香火。如今看见你,总算是落心了。”
苏吟儿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凄楚的眸子苦苦地流转着,满是哀伤地望着林氏,久久说不出话。
她不是林氏生的,也不是苏蛮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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