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绷着脸,故作平静,装作认真旁听的样子,竟也让他勉强瞒了过去,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种场合,一般人也不敢走神,都会恭敬认真听讲,毕竟这可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而且是难得一个可以表现自我的机会。
唯一敢出神的,大概也就是帝王本人,穆湛了。
穆湛坐在正中央最宽敞尊贵的座位,他的左右两侧则是整齐的一排排座椅,坐着大臣和翰林,形成了一个矩形,众臣簇拥着中间的帝王。
穆湛听着前方翰林学士讲读,同时不自觉分心,眼角的余光扫向了一个位置,正是闻鸣玉的座椅方向。然后,他就注意到闻鸣玉紧抿着嘴唇,躲避什么似的垂下双眼,正沉浸在什么事情里的样子。
表面上,神情是很平静,但穆湛和他亲密相处了那么久,同床共枕,自然不是一般了解。
闻鸣玉现在根本就没了平时经筵日讲的精神,两眼更没有兴致盎然的晶亮,对知识的渴求。
因为闻鸣玉喜欢学习吸取新知识,经筵日讲之后,他们在太极殿也会聊一些关于当天所讲的内容,穆湛不自觉就比以前更认真了,毕竟要是闻鸣玉和他聊的时候,他说不上来……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穆湛发现了闻鸣玉的异常,不禁蹙眉,注意力越发转移,视线长时间地停驻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翰林学士忽然对穆湛提问,他微怔,很快回神,平静从容地回答了问题。不仅如此,还又反问回去好几个问题,拿回掌控权,把一众大臣都问得陷入了沉思。
那几个问题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而经筵日讲也已经接近尾声,穆湛便直接下令,说今日到此为止。
穆湛身为帝王,在场身份最尊贵的存在,自然要第一个起身离开,他不走,别人根本都不敢走。
于是,穆湛怎么也得装作离开的样子。
他离开不久,重臣也会跟着离开,整齐有序,依照品级从高到低陆续离开。
而闻鸣玉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仿佛屁股和椅子黏在了一起,他根本没办法走。有同僚叫上他一起,他婉言谢绝,找了个借口留下,打算等所有人都走了,自己再走。
他试探着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让那黏糊糊的布料和皮肤分开。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提着,扯衣襟在古代可算是非常风流的动作,还容易被人发现觉得奇怪。
力道稍微一松,布料就又再次黏了上去,擦过皮肤,让闻鸣玉忍不住一抖。
真是太难了。
闻鸣玉脸上努力维持镇定平静的表情都有些裂开。
终于,其他人都已经走了,闻鸣玉松了口气,打算也站起来离开,怀里还抱着一本书,正好遮住了胸前的位置,正是特意拿来做遮挡的。
闻鸣玉刚一站起来,就又顿住,因为他看见了去而复返的穆湛。
穆湛大步走了过来,极具气势,仿佛步步逼近,让人无法逃脱。
在别的时候,闻鸣玉都会下意识也主动回应,走向穆湛,缩短两人的距离,但今日这事,实在难以做到坦然面对。他甚至感觉到了危险,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穆湛注意到了,又向前一大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比刚才还要小,面对面站着,几乎都鼻尖都能碰上。
“身体不舒服?”
闻鸣玉没办法直白地说出来,就摇了摇头,试图转移话题。但穆湛并没有顺着他的走,而是垂眸深深凝视他,那深邃的视线,有种不容拒绝的压迫力,仿佛能将人一眼看透,无所遁形。
闻鸣玉紧张得心脏狂跳,指尖捏紧了手里的书,甚至抓出了皱痕。
而下一秒,更是可怕。
穆湛说:“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什么甜味?”
闻鸣玉瞬间僵住,故作平静摇头说:“……是吗?我没闻到。”
然后,他拿着书作揖,垂眼说:“恕臣先行告退。”
说着就抬脚向后,试图偷溜。
但面前的这位帝王并不怎么好说话,直接一把就牢牢抓住闻鸣玉的手,将人拦住了,“孤不准。”
闻鸣玉瞬间就无法动弹,甚至被迫拽得向前,差点要扑进穆湛怀里。他勉强止住身形,和穆湛之间留下了一寸的距离。
这状况,实在太过尴尬,闻鸣玉几乎不敢抬头。
但下一秒,一抹温热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对视上。
穆湛的视线先在他慌乱的双眼掠过,又缓缓往下游移,落在了他一直紧紧抓着的书籍上。一直抱着,即便刚才被拽回来,也不忘往怀里按,像是对待什么珍宝,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你在慌什么?有什么不能被孤发现的?”穆湛微微眯眼,锁住他的视线。
闻鸣玉干巴巴说:“……没有。”
“既是如此,那你不必急着走。”
“臣还有要事未做。”
“孤若是下旨让你做什么,是不是应以孤的命令为先?”
“……是。”
闻鸣玉不得不点头称是。
穆湛又说:“那你先把这书让孤看看,一直那么宝贝地抱着,想必有什么特别之处。”
闻鸣玉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把手里的书抓得更紧,无声拒绝。
一般人这时候,肯定立刻就把书恭敬地双手奉上了。
“你想违抗圣旨?”
话语内容是警告,但穆湛的声音温和,丝毫不像个被无视命令激怒了的君主。
但闻鸣玉听了他说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点委屈,抿着嘴唇说:“你不可以命令我。”
穆湛却说:“君臣关系上,孤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但你是皇后时,我就听你的,你现在是臣,还是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