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沉露上来禀告,“柳先生来了。”
连棠忙请他进来。
坐定后,连棠问,“春闱在即,先生准备的如何?”
柳成寅淡然道:“不成问题。”
他一向谦逊,这般说,大概就是胸有成竹了,连棠提前向他道喜。
如此一番寒暄过后,柳成寅欲言又止,连棠大大方方问,“先生是不是想问我和大皇子退婚的事?”
柳成寅毕竟是书生,脸色一红,拱手道:“我知道这样问唐突了姑娘,但又担心你...和连横。”
连棠不介意,“和他退婚,我求之不得。”
柳成寅明显舒了一口气,眼里登时有了活色,“我就知道,姑娘一向不是贪慕权势之人。”
连棠谦虚一笑,脑中不知为何闪过祁衍的身影,若论权势,没人比他更高。
柳成寅不知她此刻心里正想另一个男子,指着她面前堆积如山的账册,问,“你要用钱?”
不愧是读书人,一语中的,连棠苦着脸,“我想买个小宅子,还短些银子。”
柳成寅气息突然沉下来,他出身清贫,于银钱上帮不了她。
连棠倒没往这方面想,同他聊了会连横的学业,又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出门。
送走柳成寅后,连棠留在一楼看四宝斋的账册,她知道四宝斋账上没有银子,倒也没报什么希望,就是奇怪,库房里怎么那么多端砚的存货。
这要是全卖出去,得是多大一笔银子啊。
心思转了几转,她又派人去请柳成寅,柳成寅不明所以,急忙赶过来。
连棠问,“我听说京中年轻的才子喜欢聚会吟诗作对,不知道最近有没有这样的集会?”
柳成寅笑,“你问的真是时候,明日在京郊的鹿呦山举行最大的冬季赏梅诗会,届时会有很多人参加。”
连棠心里一喜,“太好了,店里的砚台不愁销路了。”
她立刻对大家公布了自己的计划:明日铺子里的人全体出动,在鹿呦山梅林支摊卖砚台。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买砚台的都是读书人,还有哪个地方一下子聚集这么多读书人。
柳成寅也激动,“到时候我发动同窗,给你的生意捧场。”
连棠提前给她行了个谢礼,柳成寅回礼告辞。
这一幕恰好被刚进门的连蓉看见,她咬了咬嘴唇,低头站在门口,待柳成寅走过去后,又对着他的背影,眺目张望。
连棠见怪不怪,以前柳成寅来府里给横儿上课的时候,连蓉就各种借故偷看柳成寅,只可惜,她平时胆子大的很,见到柳成寅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看不见柳成寅的背影,连蓉才进屋,没好气问,“你刚才和柳公子礼来礼去的干什么?”
连棠忙的很,没空招待她,敷衍道:“明日他要在诗会帮我卖砚台。”
鹿呦山的冬季诗会无人不知,连蓉径直道:“我也要去。”
连棠可没空照顾这位大小姐,“要去自己去。”
翌日,四宝斋的伙计找了辆牛车,装了一车最好的端砚,来到鹿呦山。
诗会在山脚下的梅林举行,虽然天冷,但挡不住大家的热情,赏梅吟诗,实乃是风雅趣事。
连棠到了才发现,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好位置都被别的摊贩占了,他们没经验,来的太晚了。
正当连棠准备在梅林外层找个位置支摊时,柳成寅走过来,“连姑娘,跟我来。”
连棠跟着他来到距梅林入口最近的位置。
原来柳成寅一早就来帮连棠占了最好的位置,连棠差点喜极而泣了。
连棠吩咐伙计支好货摊,挂上幡子,青年才子们正好络绎不绝的赶过来。
元宁帝登基以后,很重视民间的青年才子,国库出钱支援各种文学活动,鹿呦山的冬季诗会就是一桩,翰林院还派人来评比,头名元宁帝有重赏。
连棠不让柳成寅跟着她忙这些琐事,催他,“你去把头名拿回来。”
柳成寅一向不愿在这种场合出头,不过既然连棠说了,他忽然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砚台,淡笑,“等着。”
连棠点头说“好”。
今天来的人真多呀,连棠眉眼弯弯,仿佛梦中的小院正在向她招手。
只是经过摊子的人不少,询价的也有,掏银子买的却一个也没有。
连棠安慰自己,他们现在都是去参加诗会,手里拿着砚台多不方便呀,等诗会散了应该就有人光顾了。
她耐心等。
没过多会,连蓉竟真的自己来了,穿的花枝招展,大冬天手里握着一把刺绣团扇。
她羞答答的走到连棠的摊子前,道:“棠棠,我来给你帮忙了。”
沉露瞥了一眼她身上繁琐的马面裙,白眼快翻到天上。
花嬷嬷沉着脸道,“大姑娘,您挡住我们的幡子了。”
连蓉感受到大家的敌意,转过身,讪讪往后退了两步,委委屈屈望着连棠,“棠棠,你就让我跟着你们吧。”
连棠无奈,“你就在那站着吧。”来都来了,她也哄不走她。
连蓉眉开眼笑,“还是我们棠棠好。”
*
揽月阁,祁衍正在批阅呈折。
常福急走过来,禀告:“连姑娘今日去了鹿呦山的诗会。”
皇帝的暗哨遍布京城,想知道连棠的行踪不难。
祁衍猛然抬头,“她去哪做什么?”
常福:“卖四宝斋的砚台,拉了一大车呢,很急着出手的样子。”
祁衍目有疑光。
常福分析,“按理说连姑娘应该不缺钱,她手下有三间铺子,还有丰厚的俸禄,这两个进项可不少银子,且她开销不大,也就连横的束脩,可东阴先生收的又少,花不了几两银子。”
祁衍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问,“她是怎么卖的?”
“嗨。”常福叹一声,“怪辛苦的,大冷天,支个摊子,连个暖炉都没带,连姑娘多怕冷啊,在书阁里都要烧一圈炭盆呢。”
祁衍阖上眼,冷笑,“叫她休息两天,她倒是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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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梅林中间的书亭里,清俊潇洒的文人雅士正挥毫泼墨,柳成寅也在其中。
连蓉见摊子冷清,凑到连棠跟前,“反正这会也没客人,咱们去书亭看他们作诗如何?”
连棠心在砚台上,哪都不想去,摇头拒绝。
连蓉怏怏,又去望沉露,沉露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连蓉只好踮脚,朝书亭张望,在一众人里寻找柳成寅的身影。
陆陆续续有人从书亭出来,路过连棠的摊子,问问砚台的价格,就摇头走了。
忙乎了半晌,一个砚台也没卖出去。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连棠盯着那一牛车的砚台发愁。
花嬷嬷见连棠忙里忙外,手冻红了都没察觉,她急忙走过去,把连棠的手踹在她的袖筒里暖着,“看你的手,冷的跟冰碴子似的。”
嬷嬷不提醒她还未觉,这一说,她才发现两手都冻得没有知觉。
未几,柳成寅交卷出来,带来一群同窗来买砚台,小摊一下子热闹起来。
连棠笑盈盈的招呼,不知什么时候,连蓉也站在她的旁边,用扇子遮面,只留一双杏眼,波光流转。
柳成寅带来的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突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出现在眼前,自是惊艳了一番。
但细看之下,二人又有不同,一个穿着利落的窄袖袄裙,简单的衣饰压不住明艳的容颜和内蕴的气质,另一个裙摆精致,面魇妍丽,锦扇遮面,单看也是好看的,但对比之下,就显得轻浮,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连蓉明显感觉到大家先看到的是她,最后却都围向连棠,气死了。她扭了扭腰肢,倒是引来几个小贩不怀好意的打量。
有人看上一台山水砚,问连棠,“这个多少银子。”
连棠笑嫣嫣道:“这是邢州上好的端砚,只要三百文钱。”
“三百文!”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默默放下手中的砚台。
连棠自然知道她的砚台是贵的,但她两世都是宫里的御笔,用的都是精品砚台,在她心里,砚台和笔一样是文人的武器,肯定要用好的,只有刚习字的稚儿才会买几十文的次砚。
可她不知道的是,笔墨纸砚对一般家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遑论清贫学子。
不过柳成寅的同窗也不是全清贫,手里有富余都给他面子,买了砚台,连棠一下子出手十几个。
这足够她高兴一会了。
柳成寅对连棠抱歉,“能帮你的不多。”
连棠却兴致很高,“先生客气,你给我们带来了好的兆头,毕竟开张了呀。”
柳成寅淡笑,看她的眼睛里有微亮的光。
连蓉见柳成寅一直围着连棠,正眼都没看她一下,气不过,指着牛车道,“才卖了十几个而已,这还一大车呢,我看这些砚台,你今天怎么拉来的,还要怎么拉回去,这么冷的天,也不嫌折腾。”
花嬷嬷一听,她这是专戳人肺管子,不留情道,“我说大小姐,您这大冷天的,穿成这样都不嫌折腾,我们嫌什么折腾。”
连蓉今天在家打扮了足足两个时辰,要说折腾确实没人能跟她比。
今天来的都是青年才俊,未出阁的小娘子盛装出席,什么目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