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浮躁,这山中幽境也会变得枯燥无比,若心出尘,那么尘世喧嚣中也会安然宁静。凡人谁没有沾尘之念呢,或多或少而已,姓情也是或静或动而已,像这种山中的曰子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虽然看上去挺美,但是曰复一曰,甚至是一种忍受与煎熬。
可这些心尘气息,在向影华的身上丝毫看不见痕迹,她静若这清山,动若这秀水,神魂似能融入天地万籁的合鸣之中,就是灵枢合韵之妙。然而她虽出尘,却并非世外之人,真真切切就是一位明媚而恬静的女子。
向影华这是在以身行证悟——何为息心便是修养。
这天吴玉翀从谷中汲泉回来,看见向影华正以一截细细的竹枝划地,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细沙土,像是在作画又像是在写字。这几天她一直看见向影华在这么做,向影华不理会她,她也就没有凑过去仔细观瞧,今天终于忍不住走到身边看个究竟,结果一站定,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向影华确实在写字,以竹枝画字,字字成书,以书成画,画似山川,山川却又似一篇书法,而书法细观又似图谱。但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图谱,吴玉翀却从未见过,假如是李永隽在这里,可能会想起游方在青城山谈一字之幽的情景,而向影华便是把这字里山川写在了地上。
地上写的字仔细辨认应该是芙蓉谷,字体却似篆非篆如山水纹,又在芙蓉谷三个字中间穿过,写了怜心桥三个字,笔划很有劲力,字体却似石鼓文。如果是不识字的人,也能认出这是一幅画,以字体的笔划谱成的一幅画。如果是精通密法的人,还能从这幅画中感受到那独特的山水灵枢,分明就是向影华所在的芙蓉谷怜心桥。
吴玉翀的秘[***]力已废,但仍然感应的非常清晰,山川有情的境界感悟未失,只要心神宁静一样可以领略到山水灵枢之妙。眼前的书画相融,就是方寸之间的芙蓉谷怜心桥,她莫名又想起游方袖中的画卷,一幅看似简单的山水图,却有千山万水寻峦叠嶂的妙趣。
此时向影华画地成书,以书为图,当然不是在炼器。向影华似是知道吴玉翀心中的疑惑,淡淡解说道:“这是风水璇玑图,从自古流传的璇玑图演化而来,你有没有听说过?”
吴玉翀无言的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唐朝尚与刘黎同归于尽的地方叫璇玑峰,璇玑也可指北斗或斗转星移,却没有听说过璇玑图,本能的联想到天文或太极变换,却不清楚与向影华此时在地上作的书画有何联系?
假如是薛奇男在这里,当然知道向影华说的璇玑图是什么,可是吴玉翀与外婆在一起的时间毕竟太少,真没听说过。
璇玑图的典故,源于南北朝时期一位才女苏若兰用五色丝线所绣的锦帕,上面一共有八百四十字,后人在最中心添了一个“心”字,形成横竖二十九行列方阵。这八百四十一字按横、纵、斜、正、反、迭、跳、回等各种读法,取三、五、七言皆可成诗,经过历代人上千年的解读,据说成诗近八千首。
这块五色锦帕令人叹为观止,后世称为璇玑图,从武则天到苏东坡,都对此诗图之绝妙意韵赞叹不已。要想把这幅璇玑图解读明白,数千首诗断断续续恐怕要花好几年功夫,而苏若兰仅仅用了几个月就绣成,足见其才情。在陕西法门寺西侧有一条巷子叫织锦巷,据说就是为了纪念苏若兰。
后世璇玑图成了女子的闺房之戏,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刺绣,用各种排列的字组成山水花鸟,是画也是文。当然了,这种璇玑图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古代识字的人就不多,女子识字的就更少,就连《红楼梦》里的王熙凤都不识字。
精通诗文、刺绣、绘画,还有这等锦缎纤尘一般的才情心思,实在是耗神之极,因此这种游戏没有流传下来,当代人所知的不多。
向影华此刻画地成书,已经不是那种古典的闺房刺绣游戏,借助璇玑图的韵意,以文字谈山水灵枢,也符合传统的书画同源之诣。看来这山中虽然幽静,但向影华的内心中一点都不枯燥,真真切切万物生动常在,这是突破神念合形之境所必须的闭关感悟。
向影华不紧不慢的解释完毕璇玑图,轻轻一挥衣袖,地上沙土又恢复了原状,刚才那幅图被抹掉了,然后将手中的竹枝递给了吴玉翀。不用她说吴玉翀也能明白意思,分明就是两个字——斗法!
斗法自有文斗与武斗之别,习武之人,平时也可以搭手切磋劲力而非生死相搏。吴玉翀此时功力已废,自然不可能再运转神念与向影华相斗,而向影华从第一天就看出来她心中有些不服,于是给了她这么一个斗法的机会,就是以竹枝画地作山水璇玑图。
吴玉翀修为境界未失,她可以将自己对山水灵枢的感悟、曾经运转神念俯仰天地的体会,都融入字意图谱中,看看到底谁更高明?这与天机大阵或幻法大阵孰强孰弱无关,只看各人领悟的境界如何。
吴玉翀接过竹枝,却半天都没落下去,这么斗法她仍然很吃亏啊。别忘了她是在美国长大的,是高材生但毕竟也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诗文书画的情怀雅韵到底还是欠缺了些。而这些恰恰是秘法修为到了如今境界很重要的辅助,胸无沟壑何以成就山川?
但这样斗法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她所学就是显化真人传下的杨公秘法。
当初安佐杰来到中国,也意识到以自己的境界更进一步确实艰难,胸中似乎总缺少些什么,他也曾刻意用功弥补。吴玉翀见到吴屏东留下的那五本画册笔记,为何会那么想要,原因也不外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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