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运昌很快就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和谢立一样的宽松t恤,只是更合身一些。谢立蒙头在被子里,听到窄床上传来细微的摩擦声,而后又听到了翻书的声音。雨好像也小了一些。
“别蒙头睡。”谢立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只好慢慢从被子里伸出脑袋,像一只探查情况的乌龟。
“你现在还会失眠吗?”谢立问看小说的陶运昌,陶运昌瞥了他一眼说,“还好。”
“还会整夜回想全天的事吗?”谢立侧撑着脑袋模样困倦。陶运昌闻言合上书,把台灯暗灭,屋子陷入了沉默和黑暗。也按灭了谢立聊天的期盼。
就在他沮丧地躺回被窝,却听到黑暗里响起陶运昌戏谑的,低沉的声音,“我不知道你还会问诊。”
“这么早睡,那就还会吧。”谢立枕着双手又问,“现在能够尝试忘记东西了吗?”
黑暗里另一侧安静了片刻,谢立知道陶运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不太想搭理地说,“能吧。医生开了药。”
“那是不是已经尝试把我忘了?不过我看你今天的反应,好像没有。”谢立有些得意地笑道,“你以前不是最烦我吗。”
“忘不忘对我来说无所谓。”陶运昌声音平静的像春湖之波,在寂静的夜里四散开,“谢立,对我而言,你不重要。”
谢从被子里翻坐起来,质疑敲碎了夜的平和,“那你当时为什么拒绝探视?”他没给陶运昌辩解的时间,又说,“如果不在意为什么出狱了连沈榷都见,唯独不见我?”谢立越说眼睛在夜里看得更清明,“如果不重要为什么因为我打电话就换号码?”
“谢立。”陶运昌快速打断他道。“我真的不想再给你任何错误的信号了。”陶运昌的白色被子在夜里敷着一层蓝光,像是一块漂泊的浮冰。伴随着落雨的叹息,他只说,“你想的太多了。”
沉默迷雾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将坠未坠的雨滴挂在窗前的香樟树上,一滴一滴,像是陶运昌奶奶还在时,给这棵树苗浇育的水。而今的树已长成,几乎与二楼齐平,却也物是人非。
过了很久,地板上传来压抑的,沉闷的哭泣声。刚开始只是很小的啜泣,慢慢地演变成低微的哀号。在停雨的黑暗房间里清晰,突兀。
谢立置办白事以来,从未这样地思念过陈美娟。当失恋的铡刀落下来,他才明白,真的永远地,失去倚靠,失去她了。
陶运昌躺在阴冷的夜里,被低哑的哭声包围,却一次都没有转身。
谢立想他一定已经睡着了。
清晨六时的雨点打在卫生间的窗户上,像是幽怨的絮语,在未明的青天下偷偷地说。
陶运昌刷牙动作迅速,五分钟內脸都已经洗好。监狱的习惯像一块烙印,烫进生活的骨血中,他也没有祛疤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