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兵败(1 / 1)

容钰想了想,仔细交待宝瓶:“虽不过是桩小事,可发生在宸王的婚宴上,又牵涉到端王、六皇子,你和她们几个交待清楚,这桩事以后便烂在肚子里。”

“再便是六皇子……”

“六皇子与哥哥们同在国子监读书,又心怡我们府里的二小姐,二姐待六皇子冷淡,六皇子也从不恼……”

“无论外头的人怎么议论他,咱们还是谨慎些好,以免生出是非。”

宝瓶忙不迭地点头,满脸自责:“小姐,我并非爱嚼舌根的浅薄之人,您、您千万不要与奴才生份了……”

容钰笑了笑:“我并非信不过你,不过是提防隔墙有耳……”

宝瓶连声应了,感激地给容钰磕了个头。

容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宝瓶。

她当然信宝瓶……

四个一等丫鬟里,宝珠、宝镜都是家生子,宝壶虽是买进府的,却也自小便伴在她身边。

宝瓶却是在她四岁那年才进府的,听吴嬷嬷说,当时年幼的宝瓶一人蹲在侯府门口哭了许久,前头的管事问她是哪家的孩童,她却说不清楚,只是一味地哭。

管事见她衣裙齐整,便当她是与家人走散了,领着去报了官,可等了好几日也无人上门领她,管事看她年幼又没个去处,便留她在府里帮着做些小活计、给口饭吃。

不久后,容钰身边原本的“宝瓶”因患病被送去了郊区的庄子里,如今的这个宝瓶表现勤勉本分,便被提到了容钰身边。

宝瓶的这来历虽有些不寻常,却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上辈子,宝瓶在泰宁侯府时表现一般,在四个一等丫鬟里算不得出色,却也没有什么错处。

宝瓶的本事是在容钰嫁进宁王府后逐渐显出来的。

王府后宅的下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宁王不待见容钰,那起子人便热衷于暗中给容钰使绊子。

容钰和身边的嬷嬷、丫鬟们哪里见过那些手段,众人吃了许多暗亏、苦不堪言之时,宝瓶彪悍地与那些恶奴斗起来,不仅能识破对方的诡计,偶尔还能予以反击,如是几回,那些恶奴才消停下来。

容钰自然要问宝瓶怎么突然那般长进,宝瓶只说是看不惯那些势利眼的狗奴才欺软怕硬,便学着他们的手段对付他们。

十五岁的容钰会相信那回答,二十五岁的容钰却不信。

后来,她艰难地一点点学会了宫里的那套生存规则,才明白宝瓶当年使出的手段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短短几个月就能自己领悟的。

可是,她没有机会问清内情,因为那个时候宝瓶已经去了。

宝瓶出手整治宁王府的奴才后,引起了宁王的注意,宁王竟说要把她收房。

容钰当时误以为宝瓶显出那些本事都是为了引起宁王的主意,气得不愿再见她。

直到敬茶那日,她的气才终于顺了些,想着横竖宁王是要娶侧妃、纳妾的,由她身边的人得那份体面也好,便特意准备了一对赤金福字手镯并一个红封,打算在宝瓶敬茶后赏给她。

可宝瓶恭恭敬敬地给她敬了茶后,却说:“娘娘,奴才绝没有勾搭王爷的心思,也绝不会做背叛您的事情”,然后便服毒自尽了。

后来,容钰常常想起宝瓶。

她作为主子活得窝囊,身边的丫鬟们也都没有过上好日子。

服毒自尽的宝瓶,替她受过、当着她的面被活活打死的宝壶,为她顶罪、上吊自杀的宝珠……

唯一一个叛了她、向宁王告发她下药求子之事的宝镜,反而有命活着。

她如今已知道了丫鬟们对她的心意和从前的下场,却仍想不明白宝瓶其人。

她想不明白宝瓶是怎样成了一把利剑,想不明白那利剑为何甘心任她驱使,也惋惜她不得其法、把利剑当砍柴刀用……

只不过,无论是宝瓶还是宝镜,她眼下都暂时顾不上。

她在惴惴不安地等着……

这一日最终平静地过去,发生的都是些琐事:

下午,容华领着她去看了卧床养病的容莲,瞧容莲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大约要婚书一事尘埃落定后才能好转……

晚饭时,容滢回禀容衡已为穆临渊换了住处云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那要紧的,她自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

自容滢与穆临渊这次会面后,容衡这两日紧绷的情绪便放松了许多,让容钰不得不感叹:容滢真是一个有本事、有办法的人!

容滢是如何化解婚书一事的,容钰在第四日便知道了。

这一日,穆临渊遣人给容钰递了封信,约她在归云楼会面。

时间一日日过去,容钰心里日渐不安,她委实不愿在这样的时候离府、离开容华身边半步。

可说到底是她先主动登门拜访穆临渊的门,此时断无道理不赴穆临渊的约。

且,上辈子容华自戕是在夜里,容钰便留下宝瓶暗中照看容华,便带着宝珠去了归云楼。

京都城的正中央是皇帝与娘娘们所居的禁宫,绕着禁宫分为内城、外城、郊区,东内城住的是皇子、宗亲们,西内城起先住的都是勋贵,如今也有高官买了没落勋贵的宅子住着,其余文武官员、市民商贾便散居在东、西外城,茶叶点心、衣裳脂粉、油盐酱醋、酒楼旅舍等各类商铺亦大多开在东、西外城。

其中,东外城的归云楼是如今京都城里最气派的酒楼、旅舍。

商贾身份低微、却获利颇丰,故而要想安安稳稳地把生意最大,背后就须得有权贵做靠山。

归云楼背后的人,是独得盛宠的徐贵妃。

徐贵妃亦是宸王与昭怀公主的生母。

皇帝宠着徐贵妃,上行下效,世人便也追捧归云楼。

何况归云楼的菜色、服务的确都有独到之处,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一家独大的局面。

容钰站在归云楼的正门口仰头看了看。

朱墙飞檐的三层楼阁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恢宏气派,传说皇帝御笔亲书的匾额悬于正中,而她却已不再是昔日的她。

为了能请六皇子在归云楼吃顿饭、一文一两存钱的花痴;

因看不懂归云楼的文雅菜名、被六皇子捉弄闹了笑话的草包;

孤寂时独来归云楼暴食、买醉的宁王妃……

所有那些过往她都还记得,却再也不愿经历。

眼下容滢为穆临渊换了归云楼住宿,可见诚心。

容钰静了静心绪,抬步走进归云楼,轻易便看到了独坐在在一楼大厅角落里的穆临渊。

归云楼的一楼是散座,可点菜亦可饮茶,二楼隔了雅间,三楼则是房。

容钰走过去,穆临渊起身与她见礼后说:“抱歉,此处资费甚高,我便只要了壶免费的开水,三小姐勿怪。”

容钰坐下,喝了口白水:“说是归云楼用的水都是每日清晨从西郊灵岩山运进城的活泉水,多谢穆公子,这白水味道甚好。”

容钰看向穆临渊:“穆公子今日邀小女会面,可是已想清楚了?”

穆临渊点了点头:“三小姐开出的条件说中了穆某的心事,让穆某难以取舍……”

“但,穆家先祖昔日退还贵府百两黄金,意在教导后世子孙,医者救人非为名利,诊金之外,便是半文钱也不得多拿。”

“若我答应了三小姐提出的条件、以婚书换医馆,虽听着高尚,实则仍是违背了先祖遗训。”

不要医馆……

那么婚书要如何呢?

容钰不动声色地看着穆临渊。

穆临渊起身对容钰行了一礼,道:“三小姐,穆某不要医馆,也不要侯府小姐委身下嫁,明日我便会把婚书正式退还给泰宁侯爷。”

容钰意外极了。

什么都不要……

她一时竟无法判断,究竟是穆临渊本质高洁,他此行本就是来退婚书的,还是容滢足智多谋,劝动了他……

她随口问道:“穆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心里则在盘算着:若穆临渊打算离京,容华该怎么办?

她重活一世、费尽心机,是为了帮容华,而不是要害她丢了性命……

穆临渊答道:“穆某胸无大志,只愿云游四海、饱览河山,若能救得贫苦之人若干、发现新药一二,便了然无憾……”

容钰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快速地想着可以用什么理由把穆临渊留下……

京都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一个医者?

医者……

她脑中灵关一现,突然想到了明年开春后即将发生的一件大声:太子求医。

武成三年北征战败后,皇帝改元佑宁,佑宁元年冬,太子患疾的消息逐渐传开,佑宁二年春,皇帝下旨广求天下名医……

诚然,最后那位名医是容滢为太子请来,可穆临渊的医术也十分精湛,且他也是容滢的人……

何况,太子早已病入膏肓,没有哪个名医能救回他的性命……

容钰正想着是否要开口、该如何开口,这时,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异常的喧嚣,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正欲上街探听究竟,已有行人冲进旅舍里,惊慌地大喊:“败了!败了!”

败了?!

容钰所有的思绪一瞬全部清空,只余这个惊雷般的词: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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