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望夸张地比着手势走到榻边, “四天了!”
“一直是……”齐钺顿了顿,“只有你在这儿吗?”
“侯爷还要找谁啊?卫达吗?”荆望不解地挠了挠头, “我去给您叫来啊。”
齐钺失望地背过脸去, “不用了。”
他问不出口——
夫人呢?
去哪了?
她好不好?
有没有来看过我?
有没有一点担心我……
他怕自己没有资格。
被人惦记了八百遍的林诗懿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齐钺的近卫,走在尼勒布斯的湖边。她脚下踏碎了这个北境夏日晨曦里的第一道赤红。
她以手掩面打了几个喷嚏,却只当是被暗暗的花香扑了鼻子。
躬身蹲在湖边,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朵不知名的野花, 慢慢装满她手臂上挎着的小竹篮子。
齐钺昨夜已经慢慢退烧, 她留在北境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她还没有忘记此次荒唐的北境之行一开始的目的——查出奇毒的真相。
裴朔这几日已经日渐大好,尼勒布斯的湖水可以解毒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可此回隗都路途遥远, 且这毒也不知会在何时降临在谁的身上,若说是盛了湖水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到底是不切实际。
若是真等着解药救命时才发现解药早已经变了质, 也未免儿戏。
作为一名大夫, 林诗懿自然不愿如此敷衍。所以她眼前剩下的最后一条路便是研究清楚这奇毒,从根本上断绝她在乎的人染毒的可能性。
起初她打听过,丹城满目的赤红由来都是面前这种不知名的野花。
丹城人习惯了搅碎这种野花混进砌墙的泥瓦里,比起隗都城繁华多彩的描金画漆, 丹城热烈的红色更加历久弥新。
直到她身临这一片热烈的花海,联想到之前古籍里失传已久的那一位秘药——行气活血的大破之方,与她从斯木里及裴朔身上观察到的此毒最终的走向,是死于内脏与全身出血。
她便是从那时开始怀疑,那毒与面前红色的野花有关。
当初发现斯木里染毒时她就始终想不通,斯木里如此一个小心谨慎到近乎变态的人,怎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毒。
但她起初为裴朔治病时,她曾对无法进药的裴朔使用过药物熏蒸之法。
既然药物可以通过一呼一吸与裸露的皮肤进入身体,那毒自然也不例外。
林诗懿仔细想过,斯木里不可能无缘无故染毒,而若这毒源自这种鲜红的野花混进斯木里每天身处的房中,日积月累,中毒也便能说得通了。
民间有句老话,被毒蛇咬伤,七步之内必生解毒的草药。
这说法虽是有些武断,但作为熟背医书药典的大夫,林诗懿自然明白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解毒的湖水伴生着剧毒的花草。
因为丹城从建立之初,尼勒布斯便是整个丹城唯一的水源,所以从来没有人毒发,而这野花的毒性很可能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埋葬在了尼勒布斯的湖底。
直到丹城唯一一个不饮湖水的人出现——
斯木里。
而此后裴朔在开始断饮湖水改饮井水以后也出现了同样的中毒症状,只因为时间更短,所以毒性更轻。
一切的线索便在这一刻闭合成圆。
斯木里的谨小慎微偏偏要了他的性命。
林诗懿挎着装满鲜红野花的小竹篮朝丹城后门的方向走去,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会到何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
再次回到齐钺休息的偏厢时,林诗懿看到荆望正粗手粗脚地给齐钺喂药。
作为一个现在两只手都不方便“废人”,齐钺黑着一张脸忍受着荆望把药汤子都洒进了他颈窝里,那眼神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人送到军法处去领军杖。
“荆望,你这是做什么呢?”林诗懿看着荆望也是一脸的嫌弃,“饮食服药都要定时定量,我开的方子本是正好,你大半都喂给了你家侯爷的里衣,这到底是给谁治病呢?”
“这……”荆望尴尬地撇了撇嘴,把药碗放在一旁床头的小案上,“那我再熬一碗去。”
“慢着——”林诗懿叫住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人,“再熬一碗也是洒一大半。”
“那我……”荆望试探性地竖起两根手指,“熬两碗?”
“糟践东西。”林诗懿白了荆望一眼,“早前儿不是有个侍女吗?总是比你会服侍人罢?去唤来,侍候你家侯爷进药。”
“懿儿……”
卧榻之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林诗懿还没搭理,倒是荆望话头接得快。
“那怎么行!”荆望直摆手,“上次就是她,把侯爷气得都站起来了!估计服侍人的功夫还不如我,差点让侯爷给打出去……”
“去传来。”林诗懿继续跟荆望贫嘴,“你家侯爷不打女人,现在这样估计也打不过。你放心去传,也叫她放放心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