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第一次睁眼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
林诗懿就伏在他的榻边,睡梦中的入鬓黛眉依旧紧蹙;显然她已经顾不得搭理散开的发髻,那支木簪就这么歪歪斜斜地笼着她满头青丝。
齐钺抿了抿惨白的双唇,喉结微动,那一点云津却润不湿他干涩的喉咙。
他抬手想要抚平林诗懿紧锁的眉头,却觉得整个身体无力地不听使唤,勉力的抬了抬手便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盛药的瓷碗。
“夫人!”
帐外守着的近卫各个都尖着耳朵,这样的境况下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教他们如临大敌,瓷碗落地的碎片都未来得及溅开,两名近卫便疾呼着冲进了帐子。
“嘘——”
齐钺忙竖一指于唇边,示意冲进来的近卫噤声,才低头又瞧了眼榻边的林诗懿。
身边的响动似乎只是让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林诗懿没有醒。
“我睡了多久?我睡着的时候夫人都做了什么?”齐钺小声问道:“怎么睡得这样沉?”
“您哪里是睡着啊!”近卫焦急地答话,却被齐钺锐利的眼神打断,马上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压低了音量,“您昏迷三天了,夫人几乎没有合过眼。”
齐钺闻言,偏头看向自己赤/裸的左肩,白娟包扎的细密妥帖,已经没有再渗出新血。
他抬了抬手示意近卫退下。
“懿儿啊,终究还是我错了。”他轻轻抚过林诗懿的青丝,“我不该带你来的。”
之后几天齐钺还是时常陷入昏睡,可是醒来的时间渐渐一天比一天更长了,持续的高热也慢慢地退了。
林诗懿打点行囊时,只有卫达尴尬的守在一旁。
“夫人,您就不能等将军醒来再走吗?”卫达整张脸拧成了一块抹布,“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他醒来若是瞧不见您,我肯定又得挨上一顿军杖。”
“原来你们将军如此不讲道理。”林诗懿露了点淡淡的苦笑,“我们都可以等,只怕丹城的百姓等不了。”
“可是夫人,将军他……”
卫达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将林诗懿留下,倒是林诗懿先开了口。
“去吧,他不会怪责你们的。”林诗懿用力将手中的包袱紧紧地系上口,“你们将军性命已经无碍,可这身子和伤口都需得慢慢调补,一时半刻急不来。之后的药方食谱我都拟好了,你只需找个信得过的人日日盯着照做便是。”
为防露出马脚,林诗懿一袭粗布襦裙,簪着那支木簪,趁夜独自一个人从北境大营西北角的偏门悄悄离开。
没有一个人为她送行。
将军大帐内,齐钺呆滞的睁着双眼盯着篷顶,喉间喑哑,“派人跟着夫人了吗?”
卫达点了点头,不甘道:“将军你早就醒了为何不拦着夫人!就算是送送也好啊……”
“她那般执拗的性子,我如何拦得住。”齐钺的话语里几乎不带任何语气,似是大战后的沙场,一片死寂,“可我若睁眼瞧着,就必不可能放她走。”
仿佛是一场宿命,天定的两世怨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能陪伴阿鱼到这里的小可爱们,我们明晚不见不散哦~
黑云压城城欲摧。出自《雁门太守行》【作者】李贺·唐
漏传初五点,鸡报第三声。出自《和梦得冬日晨兴》【作者】白居易·唐
第28章 丹城内外火映天
林诗懿走出北境大营的时候没有回头, 因为她不知道若是看见了那个不该来的人该要如何。
若是看不见,又该要如何。
她只觉得北境夏夜里的猎猎晚风裹挟着风沙拍打得她面颊生疼, 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体验。
不是边塞的风沙不敢吹进北境大营的门,她现在细细回想才发现, 是齐钺总是在她身边, 走在风吹来的方向。
齐钺的影子笼着她。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她曾今是那样的熟悉, 在前世的梦里牵她走过泥泞的雪地。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她现在又是那样的陌生, 从来没有想过他还能成为为她挡风的人。
她刚刚跨出北境大营不过几步路, 里面发生的一切却已然恍若隔世。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幸而得北境天空的云层稀薄,照亮了林诗懿脚下的路。
她正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 长满倒刺的荆棘撕破了他的裙摆, 也在她暴露在外的手背和腕子上留下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本就光滑白皙的肌肤迎着惨白的月光, 将那几道血痕衬托得越发鲜艳,仿佛是在与不远处城墙内一整城的赤红遥相呼应。
穿过这片灌木, 丹城就到了。
远方天即明。
在走到灌木丛边缘的时候,茂密的荆棘也开始变得稀疏, 林诗懿下意识地提起裙摆, 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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