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5节</h1>
将来他若成功了便罢,他自然要给她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尊荣与幸福,可他若是失败了,岂非要连累她?他是自私,却终究自私不到明知有连累自己心爱之人的可能,却仍任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更自私不到让她为自己苦守终身,孤苦伶仃的地步。
顾蕴没想到他才把自己的心送给了她,转眼就与她说起什么五年后他若是回不来了,就让她忘了他,另嫁别人的话来,立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什么意思,合着你是在逗我玩儿呢,既然如此,你的心我也不稀罕!”说着便大力扯起颈间的玉佩来。
急得慕衍忙去拉她的手:“你别生气,别扯,仔细弄伤了自己……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你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我,方才更不该与我说那些甜言蜜语,还说什么把自己的心送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顾蕴却仍是一脸的激怒,渐渐更是连眼圈都红了,心里已是分不清到底是因慕衍反复而生气,还是为他有可能回不来了在恐慌,手被抓住了挣脱不了,就拿脚去踹慕衍,一边踹眼泪一边哗哗的掉。
慕衍眼见劝不住她,只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然后循着她的骂声和哭声,低下了头去,她的声音总算在彼此消融的唇舌间消弭不见了。
他抱得那么紧,似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一般。
顾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是忘了将他推开,耳畔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盘旋萦绕不去,心跳更是声声清晰可闻。
初夏时节仍带凉意的夜风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吹得高高扬起,明明风还是冷的,她却浑身都烧了起来,恍恍惚惚中,不经意瞥见外面廊下的灯火纷纷,昏黄的光晕映入她的眼里,渐渐让她整个都失了神。
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唇间柔软微凉的唇上,带着好闻的青草气息,与鼻间萦绕的瑞脑香浑然天成。
外面放风的卷碧与刘妈妈本来正百无聊赖,卷碧不经意的望屋里一瞥,不想正好就看见慕衍在亲吻她家小姐,立时涨红了脸,要往屋里冲去。
刘妈妈先还不明就里,及至循着她的视线瞧见屋里的情形后,先也是一阵惊怒,但惊怒过后,反倒一把拉住了卷碧,用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看不出来小姐与他如今是郎有情妹也有意吗,不然小姐早推开他了,你进去裹什么乱,白让小姐难为情么?”
“可是……”卷碧却仍是一脸的不忿,被刘妈妈死活拉到了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她进行起说服教育起来。
彼时屋里慕衍已气息不稳的放开顾蕴了,见顾蕴嫣红着唇,还未彻底发育起来,但已可以想见以后会有何等规模的胸部也一起一伏的,他几乎忍不住要再次低下头去。
好歹艰难的强忍住,在她耳边哑声低语了一句:“都是我不好,那你等我回来……”若实在等不到,横竖他总能在临去前递话给她,应当不至于误了她的终生。
然后便艰难的松开她,不由分说的转身大步自去了,惟恐迟了,自己便走不了了,很快一袭黑衣便已融进了夜色里,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只余下顾蕴愣在屋子里,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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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九回 五年
向晚时分,天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让人只觉喘不上气来,一场暴雨眼看就要肆虐大地。
金嬷嬷在朝晖堂正房前小抱厦的廊下看一眼黑沉沉的天,忍不住再次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再打发人去外面瞧瞧,夫人回来了没?”待那小丫鬟应声而去后,又转头吩咐另一个,“去找你桐林姐姐,让她即刻将夫人的斗篷和木屐整理出来,夫人再不回来,就得打发人给夫人送去了。”
另一个小丫鬟屈膝正要应是,金嬷嬷却已以远超出她年龄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眼前,小丫鬟忙循着她跑出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就见祁夫人正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过来,小丫鬟这才恍然大悟,忙也三步并作两步撵上金嬷嬷,迎接祁夫人去了。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天儿黑成这样,铁定跑不了一场暴雨,您要是再不回来,指不定就要淋雨了。”金嬷嬷迎上祁夫人,给她屈膝行了礼后,便扶着她穿过穿堂,进了正房。
五月的天儿已经很热了,祁夫人在外面跑了大半日,自然少不了满头满身的汗,金嬷嬷先也不多问,让人打了热水来,亲自服侍祁夫人梳洗后换了件衣裳,又给她把头发散了,松松挽了一个纂儿后,方一边将一杯温度适应的茶递给祁夫人,一边问道:“九姨夫人好些了吗?今儿她又是因何原因晕倒的?”
祁夫人喝了几口茶,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才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觉得公主不敬着她这个婆母,不将她放在眼里吗?不是我说她,年纪越大,性子反倒越左了,也不想想,她那儿媳是寻常儿媳吗,那可是金枝玉叶,许她见面不必下跪行礼已是格外开恩了,她还想公主似寻常人家的儿媳那样日日在她跟前儿立规矩,捧着她敬着她,对她言听计从,这不是做梦吗?”
说到最后,话里话外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嘲讽来。
金嬷嬷闻言,唇角也勾起了一抹讽刺,道:“九姨太太觉得公主不敬她早非一日两日了,怎么她还没习惯吗,动不动就气得晕倒,怕是身体真有什么隐疾罢,依我说,很该让公主传了太医好生给九姨太太瞧瞧的,老这么动不动的就晕倒,也不是个事儿啊!”
关键每次秦嬷嬷都急三火四的打发人来请夫人过去,当夫人这个一品侯夫人很闲么,就算夫人很闲,也是两家人,夫人怎么好管别人的家务事去?果然就像夫人说的,九姨太太年纪越大,性子却越发左了,连带底下的人也是越发不着调起来。
原来两年前,沈腾终于一鸣惊人,先是秋闱中了解元,再是春闱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并赐婚给了陆昭仪所出的大公主为驸马,一时成为了盛京城内风头无两的大红人儿。
其时沈老太爷早已故去,沈家的孝期也已俱满了,沈大人还擢升了吏部的郎中,沈家遂举家搬迁进了盛京城,次年沈腾便与大公主完了婚。
因沈腾是长子,公主府便不好别府另建了,陆昭仪遂回了皇上和皇后,将公主府就建在了沈家隔壁,再将两府打通,如此女儿便既可以不受婆母长辈的掣肘,驸马又能尽孝,不至于让人说嘴沈家尚了主,便等同于没有沈腾这个长子了。
说来大公主祁夫人也是见过好几次的,在她嫁给沈腾前见过,在她嫁了沈腾后也见过,平心而论,于一个公主来说,大公主已算是足够温柔足够宽和了。
陆昭仪自来便是个聪明的,知道女儿没有同母兄弟,如今皇上在时还好,他日皇上不在了,谁还会事无巨细的为一个自来便不受宠的长公主事无巨细的出头撑腰,所以打小儿便对大公主严格教育,纵不至于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样让其务必恪守三从四德,也是大邺开国以来,公主里少有的贤良淑德了。
可沈夫人却并不满意,沈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族中子弟一辈子最大的追求便是入阁拜相位极人臣,沈腾自来便有才华,哪怕当年落了第,一样是沈氏这一辈子弟里的佼佼者,之后果然一举中了解元与探花,若不是因为一甲里就他最年轻也生得最好,只怕就要三元及第了,将来自然少不得宣麻拜相,沈夫人还等着儿子给自己挣一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回来呢。
谁曾想儿子竟叫尚了主,不但仕途抱负绝了,以后至多只能领一些闲职,还得被儿媳压一辈子,比那些个入赘的强不到哪里去,沈夫人能对大公主有好脸色,就真是奇了怪了,至于因尚主而让自家成了皇亲国戚的荣光,则被沈夫人选择性的忽视了,她儿子这么出息,就算不尚主,将来自家一样会如此风光,不,只会更风光!
当然,沈夫人也不敢明着对大公主摆脸色,到底君臣有别,可却不妨碍她时不时对着大公主的陪嫁们指桑骂槐,纵容自己的人给大公主的人没脸,还在沈腾与大公主相处时,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打发人去将沈腾叫在自己屋里。
及至到后来,更是发展到了沈腾一回家,便被她的人直接截到自己屋里用晚膳,有时候连觉也不让沈腾回大公主屋里去睡的地步。
其实沈夫人这么做,除了对大公主不满以外,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自那年她推掉了沈腾与顾蕴的亲事后,沈腾便与她这个娘生分了许多,那种掩盖在恭敬之下的客气与疏离,每每让沈夫人恐慌,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
所以她才会总是忍不住与大公主抢人,惟恐儿子与大公主相处得久了,儿子对大公主有了感情,那他心里就越发没有她这个娘站的地儿了。
可大公主不知道这些事,也没人敢告诉她啊,所以对沈夫人的抢人之举,一次两次的她忍了也就罢了,谁让沈夫人到底是沈腾的亲娘,她的婆婆,而她自第一眼见到沈腾,眼里心里便在容不下第二个男子了呢?
她可以不在乎沈夫人的感受,却不能不在乎自己夫君的感受。
然次数一多,大公主就算是泥人儿,还有三分血性呢,再被她身边早积了一肚子火的服侍的人一下话一撺掇,大公主终于再忍不住,与沈夫人正面交锋起来,本来她是金枝玉叶,已占了名分上的优势,以前不与沈夫人一般见识,是看着沈腾的面子上罢了,既然沈夫人把她的仁慈当做了自己嚣张的资本,那她也没必要与她客气了。
何况大公主本身也是个聪明人,陆昭仪是最早服侍当今皇上的妃嫔之一,算起年纪来,比皇上还大一岁,可她愣是能在自己早已年老色衰,皇上已快将她忘到了天边去的情形下,继林贵妃和宗皇后之后第四个为皇上诞下龙裔,且至今都还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有几分体面,又岂能没有千般的心机万般的手段,而被她教出来的大公主,又岂会是省油的灯?
也就几个回合,便打得沈夫人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了,偏沈腾这个做儿子的还根本不管这些破事儿,一次两次听了她的哭诉还会虚应几句‘下去后我就说公主,母亲且别与她一般见识’,次数一多,他根本不出现在沈夫人眼前了。
沈夫人外敌未退,眼瞧着又与儿子越发离了心,满腔的恼意都算到了大公主头上,越发的不顾颜面与体统来,她倒还没傻到自己出面,总让自己的陪房们出面,待陪房们受了大公主的人的气,她便找上大公主,说虽说君臣有别,到底她也是长辈,长辈身边的猫狗都比别人身边的尊贵些,大公主打狗前难道不看主人的吗云云?
被大公主笑着拿话堵了回去,诸如‘她是公主,君让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何况只是区区几个下人,她也没要她们的命,只是稍稍打骂了一回,小惩大诫而已’之类,明着是在说下人,实则却是在说沈夫人,她与她本就该先论国礼再论家礼,沈夫人还真以为仗着婆母的身份,就能拿捏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