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心下越发叫苦不迭,自己再抹黑宇文策有什么用,二姐姐又不是没长眼睛,别人说得再多也及不上她亲眼所见,何况宇文策的确生得高大挺拔,英武不凡,无意间便虏获了个把个少女的芳心本不是什么难事。
正犯愁呢,慕衍打马过来了,见顾苒挑着车帘,不由暗自庆幸兼感激,这大姨子做的事真是太可他心意了,本以为只能隔着车帘与小丫头道别呢,没想到还能再看一眼佳人再离开。
因笑着与顾蕴道:“蕴姐儿,十一爷寻我有点急事,我得先行一步了,我把冬至留下与你的护卫一道护送你回去,冬至虽很多时候都不靠谱,倒也勉强堪用,你只管放心。”
顾蕴点点头,正要答话,不防顾苒已先道:“十一爷?慕公子说的是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位公子吗,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慕衍正满心感激她呢,且压根儿想不到她的心思,只当她是单纯的对宇文策的身份好奇,想也不想便笑道:“他是荣亲王府的大爷,在宗室里排行十一,所以都叫他……”
“慕大哥!”话没说完,已被顾蕴急声打断,“你不是有急事吗,且忙你的去罢,连冬至也一并带走,我们这里有刘大叔等人护送,断不会出事的!”
一面说话,一面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杀鸡抹脖的冲慕衍直使眼色,让他快走,省得顾苒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慕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无意中好心办坏事了,有心想解释几句自己是无心的,又怕留下来反倒坏事,只得歉然的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回头得了闲再与蕴姐儿面谈生意上的事。”
说完抱拳一礼,打马自行至宇文策面前,稍稍停顿后,与宇文策一前一后飞驰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顾蕴这才揉了揉眉心,吩咐刘大:“刘大叔,我们也出发罢。”闭上眼睛,懒得再理会顾苒了。
然她不理会顾苒,顾苒却要来磨缠她:“四妹妹,方才慕公子说那位十一爷是荣亲王府的大爷,就是那个以前名声狼藉,不学无术出了名,后又浪子回头了的宇文策吗?果然一看就是那等心智坚定,稳重隐忍之人,也难怪能浪子回头了,只怕早年他声名狼藉都是不得已的自污呢,他能有今日,可真真是不容易!”
顾蕴听她话里话外大含怜惜之意,越发头疼了,只怕这会儿二姐姐已脑补出不知道多少个宇文策在荣亲王府受苦受难,却仍积极上进,坚定不移的版本了,——这叫什么事儿嘛!
只得装出一脸的茫然:“是吗,原来那位十一爷就是赫赫有名的宇文策?别不是弄错了罢,慕公子不过就是一介商贾罢了,怎么可能与这样一位尊贵的人物交好?不过不管他是谁,都与咱们关系不大,我头好疼,二姐姐让我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可是慕公子明明就说了那位十一爷是荣亲王府的大爷,我听得明明白白的,怎么可能有错……”顾苒还想再说,见顾蕴已靠在锦瑟身上半睡半醒了,眼睑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影,想起她自来有择席的毛病,昨晚上没睡好也在情理之中,到底闭了口没有再说。
顾蕴觑眼看她总算不再说话了,心下微松,但立时又是一紧,看二姐姐那副如梦如幻,时不时就要抿嘴笑一下的表情,真是不大妙啊……只希望以后没了再见宇文策的机会,她便渐渐将其抛到了脑后去,不然她就只能将事情禀了大伯母,让大伯母早做定夺了。
交午时时分,顾蕴一行顺利回到显阳侯府,在二门外下了车。
金嬷嬷早已领着人候着了,一见顾苒下车,便似笑非笑道:“二小姐,这一日一夜您玩得可还开心啊,夫人可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快随老奴去见夫人罢!”
顾苒一张一路上都笑得跟花儿一样的脸霎时成了苦瓜,讪讪笑道:“那个,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我灰头土脸的去见娘亲,熏坏了娘亲还是次要的,熏坏了三弟就不好了,嬷嬷能否容我先回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后再去见娘亲啊?”
金嬷嬷继续似笑非笑:“二小姐,您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您也别想着可以趁这个空档,安排人往各处搬救兵来替您求情什么的,大小姐这会儿就在夫人跟前儿服侍着,大少爷与表少爷都不在府里,侯爷更是要明儿一早才从宫里回来,所以,您还是快随奴婢去罢,省得夫人久等不至更生气,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是?”
顾苒的苦瓜脸就越发的苦了,犹做着垂死的挣扎:“那个,我内急,还在城门外就已憋得难受了,嬷嬷总不能让我那个啥以自己一身罢?”
一面趁金嬷嬷不注意时,杀鸡抹脖的冲顾蕴使眼色,示意顾蕴帮她求情,虽然的确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底能稍稍喘一口气不是吗?
金嬷嬷这会儿连似笑非笑都欠奉了,直接沉声道:“那二小姐就只管那个啥自己一身罢,横竖难受与难堪的是您自个儿,又不是别人。你们两个,既然二小姐不愿意自己走,你们便扶了二小姐走罢,快点,夫人还等着呢!”
便有两个婆子应声上前,要“扶”顾苒。
顾苒气得半死,可金嬷嬷打小儿便跟着祁夫人的,如今更是祁夫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连顾准素日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何况顾苒一个做小辈的,由来都对金嬷嬷敬重有加。
如今见金嬷嬷半点不讲情面,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恨声冲那两个婆子说了一句:“不用你们扶,我自己会走!”大步往朝晖堂方向去了。
金嬷嬷眼里这才有了一抹笑意,看向顾蕴道:“四小姐是打算先去见过我们夫人,还是先回屋更衣梳洗?”
顾蕴方才虽没理会顾苒的眼色,心里却是想的总要先去见过大伯母,看大伯母如何惩罚二姐姐,若是罚得轻了便罢,若实在罚得太重,她少不得要代为说说情了,毕竟昨日自己也有责任,若是自己一发现顾苒便让人去禀告大伯母,而不是因为架不住心软带了她去,她也出不了府门,更别说在外面留宿一宿不是?
遂笑道:“我先去见大伯母罢。对了,我还从庄子上带了一些新鲜的果菜回来,还有两笼子鹌鹑和山鸡,劳烦嬷嬷安排人送去厨房,晚上好给大家加菜。”
金嬷嬷忙应了,点了身后的几个婆子留下后,方与顾蕴一道回了朝晖堂。
就见顾苒已跪在祁夫人面前了,祁夫人正恨声骂她:“……我不让你随你四妹妹出去,你便偷跑出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可想过我会为你担心?这次是因为知道你是随你四妹妹出去的,我还能只是生气不必担心,下次你不是随你四妹妹出去的又该怎么样?这次你能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有一便有二,我若不重罚你,你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来人,送二小姐回去,把《女诫》和《孝经》各给我抄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许踏出她的院门一步!”
顾苒还要求饶:“娘,我也是想着是随四妹妹出去,我才敢的,不然我说什么也不敢的,您就饶了我这一次罢……大姐姐你快替我说两句情啊……”
架不住祁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厉声喝命下面服侍的婆子:“怎么还不行动,再不行动就都给我滚出府去!”
婆子们哪里还敢再犹豫,忙一窝蜂的涌上前,不由分说便将顾苒给弄走了。
☆、第九十二回 袒露心迹
听得祁夫人只是罚顾苒抄《女诫》和《孝经》,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禁了顾苒的足,顾蕴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大伯母这惩罚倒比她想象中的要和缓一些,只是将二姐姐禁足抄书,而没有罚她不许吃饭或是跪着什么的,在肉体上折磨她,想来总归是自己亲生的,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大伯母还是不忍心,再生气也没忘记给女儿留颜面。
然这个惩罚也不可谓不重了,各抄一千遍《女诫》和《孝经》,就算一日能各抄三十遍,也得三个多月才能抄完两千遍,何况顾苒从来坐不住,如此还可以变相的拘拘她的性子,关键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顾苒将宇文策忘到脑后了,毕竟她只见过宇文策一面,就不信她能那般“长情”!
顾蕴暗中称愿不已,面上却是一派的歉然,上前屈膝给祁夫人见了礼,才恳声道:“其实此番之事,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若我一发现二姐姐便打发人来禀告大伯母,她也出不了府,还请大伯母连我一并惩罚罢。”
祁夫人余怒未消,但面对顾蕴时,她的语气却不自觉温和了许多:“这如何能怪你,腿长在她身上,她要往哪里去还不是她的自由,何况这事儿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及时打发人禀告我,而在于她偷跑这件事本身,这次若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下次她会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说着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像这么大时,别说议亲了,好些只怕都已成亲了,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一样看得金贵,舍不得让她早早去夫家朝起晚睡,服侍翁姑,这才想着多留她几年,可你们看她这个性子,我便是再多留她十年,她只怕也稳重不了半分,我真是一想到她这个性子,便愁得睡不着觉,也是怪我小时候太骄纵她了,若是打小儿便拘着她,她又何至于这样?”
顾菁在一旁忙道:“娘也别着急,二妹妹还小呢,等再大些自然也就稳重了,何况她这个性子,相处时间短的人或许会觉得不好,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好了,她这样心思恪纯,谁又能不喜欢呢,将来便是去了夫家,夫家的人泰半都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也定会喜欢她这个性子的。”
祁夫人道:“你是她亲姐姐,我是她亲娘,自然觉得她心思恪纯,可去了婆家怎么能一样,除了婆婆,还有妯娌并姬妾们呢。我这次是真要好生拘拘她的性子了,不然就不是在疼她,而是在害她了!”
这话让顾菁与顾蕴深以为然,婆家再好,怎么能与娘家相提并论?二妹妹(二姐姐)年纪的确不小了,那性子也是时候该拘拘了……遂在祁夫人命令金嬷嬷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手上旁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只管亲自监督管教顾苒时,都没有再变着法儿的替顾苒说项。
六月底,平二太太领着平谦,并平大奶奶俞氏母女抵达了盛京城。
顾蕴提前一天便住到了外祖母家去,所以第一时间便见到了平二太太等人。
平二太太穿了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通袖衫,面上的疲色虽遮掩不住,精神倒还好;俞氏则穿了身肉桂色百蝶穿花的褙子,许是才生产完,人丰腴了不少,只是一样难掩疲惫。
精神最好的当属平谦了,一身藏青色海水暗纹的他看起来长高了一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利索劲儿,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娘儿们几个一见了平老太太,便忙跪下行起大礼来。
早被平老太太叫人搀了起来,先拉过俞氏的手嘘寒问暖了一通,说她为平家开枝散叶辛苦了,又瞧了一回曾孙女儿,再拉着平谦的手赞扬勉励了一番,让他戒骄戒躁,别以为中个秀才就了不得了,岂不是秀才只是最低等的功名,在卧虎藏龙能人辈出的京城根本就不好意思与人提及云云后,才问起平二太太路上走得可还顺利,老宅那边又是如何安排的来。
娘儿们几个忙都恭声一一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