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转了三圈,僧众中的一个忽然高声唱道:“孝子入内,跪——”
便见两个满身素镐,披麻戴孝的半大少年走了进来,依言跪在了平氏灵前。
二人却是顾氏旁支家的子弟,此番特地充做孝子来为平氏摔丧驾灵的。
显阳侯府前几代人丁还算兴旺,到了已故老显阳侯顾连胜这一辈,便只得他一个儿子了,他倒是生了两个儿子,即顾准与顾冲,却只顾准如今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显阳侯府如今来之不易的大少爷顾韬,今年虚岁才只三岁,比顾蕴还要小将近一年,哪里能胜任这替平氏摔丧驾灵的活计?
顾准没办法,只得与两位族兄说好,暂借了二人的儿子来做这个孝子,也省得宾客们来吊唁时,连个答礼的人都没有。
顾蕴忽然挣脱平老太太的怀抱,也走到平氏灵前跪下了,她虽不是儿子,却是母亲唯一的骨肉,若连送母亲最后一程都做不到,她简直枉为人女!
方才唱喝的和尚见了,忍不住就要说顾蕴这样于礼不合,从来只听说过孝子,可没听说过孝女的……却见顾准恰好看过来,并冲他摇了摇头,他只得对顾蕴的行为视而不见,继续做起法事来:“叩首——”
一时法事做完,平氏的遗体也被放进了棺材里,只待钉上棺盖,正个大敛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想起从此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女儿,哪怕是不动不笑的女儿也再见不到,要见她只能在梦中以后,平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顾蕴的想法与平老太太差不多,见外祖母哭了,她便也不再强忍,也跟着大哭起来。
祖孙二人直哭得是肝肠寸断,别说平大太太等人了,亦连外面一早便赶过来帮忙的一些顾氏族中的女眷也跟着落下泪来,纷纷感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呢,真真是可惜了……”
只是不管祖孙二人如何悲痛欲绝,封棺的吉时却不能误,四个和尚便抬起棺盖,缓缓合上了棺身。
在旁边,还有另外四个和尚拿着几寸长的铆钉和?头,等着棺材盖合上后,便将铆钉团团钉上。
眼见母亲的身体由下自上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最后是脸,直至连脸都再看不见,想到母亲自此以后便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地下,顾蕴终于忍不住在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娘亲——”之后,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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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凑银
顾蕴这一晕倒,便直睡到次日下午,才总算醒了过来。
也不怪她睡这么久,从她重生以来,一直殚精竭虑的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兼之她如今的身体本就虚弱,眼见母亲的棺木被钉上,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但另一方面,她想要的结果终于还是得到了,她的目的也算是全部达成了,她心里一紧一松之下,从身至心的疲惫也跟着全部释放了出来,这才会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的。
可急坏了平老太太母子婆媳几个,还是顾准打发人请来的大夫再三再四的保证,顾蕴身体绝无大碍,只是累了,待她睡够了,自然也就醒了。
平老太太等人方稍松一口气,却趁势打发人去与顾准说,将如嬷嬷要了过来服侍顾蕴。
如嬷嬷过来后,平老太太婆媳少不得又问了她一回平氏昔日生前的事,得知她进门后,老侯爷在时还好,老侯爷一去,便每每夹在彭太夫人和祁夫人之间左右为难,也不甚得顾冲敬爱,一月里倒有大半的日子是歇在通房姬妾屋里的,偏她还报喜不报忧,以致娘家人竟都不知道……婆媳三人少不得又哭了一回,还是想着此番总算是为她报了仇出了气,也足以告慰她在九泉之下了,方渐渐止住了。
顾蕴一觉醒来,却是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轻松。
母亲是走了,可她以后却将一直存在于她心中,再不会像前世那般,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忘了她,她将永远活在她心中!
而她自己,既然有幸重来一次,若只一味的伤春怀秋,沉浸在悲痛与自怨自艾里,岂非太过浪费?
她是既要为母亲和自己报仇,让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也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让自己的人生再不重蹈前世的覆辙,让自己的人生,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嬷嬷一直守在顾蕴床前,自然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忙又惊又喜的向外叫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姐儿醒了。”
很快便见平老太太被两个儿媳扶着,颤巍巍走了进来,见顾蕴果然醒了,老人家忙上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好孩子,你可算醒了,外祖母都要被你吓死了……”一语未了,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顾蕴见不过一日一夜,外祖母鬓角的白发便又多了不少似的,也忍不住鼻酸眼热,勉强忍住了,低头想自襟间取了帕子给外祖母拭泪。
却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还小呢,哪里会时时都带着手绢儿,好在平二太太适时递上了自己的,顾蕴忙接过,轻柔的给平老太太擦起泪来,一边擦一边还道:“外祖母别哭,我这不好好儿的吗,所以您也要好好儿的,舅舅舅母们也要好好儿的,以后我们都只会越来越好!”
“对,以后我们都只会越来越好!”平老太太就含泪笑了起来。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见状,也在一旁凑趣:“娘瞧蕴姐儿多懂事,可见都是小姑素日教得好!”
“是啊,蕴姐儿才这么点儿大,已经知道心疼外祖母了,娘您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您可得长命百岁才是。”
“长命百岁?那不得成了老妖精?”说得平老太太越发的喜悦起来。
屋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而温情起来。
彭太夫人屋里这会儿却如才刮过一场大风般,连桌椅幔帐都在瑟瑟发抖,就更不必说那些个当值的丫头婆子们了。
“我连上货物至少也该价值六千两的铺子,竟然只给我五千两不到,就算我立等着银子用,他们也不该这般压我的价才是,是不是牙人不知道这铺子是我的,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彭太夫人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齐嬷嬷侍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见彭太夫人发了问,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小二子一早便告诉了那牙人的,实在是铺子卖得急,又全部要大通号全大邺通兑的银票,出得起价的人并不多……若是等多等些日子,没准儿就能卖到理想的价格了,还请太夫人恕罪……”
小二子便是齐嬷嬷的二儿子,素日帮彭太夫人管陪嫁铺子的,十分精明能干,与齐嬷嬷一样,都是彭太夫人的得力心腹,眼见儿子被彭太夫人怪责上,她自然要帮着分辨几句。
彭太夫人没好气:“你这不是废话,若能多等些日子,我何至于这般着急,这不是水都淹到嘴唇边了吗?”
说着,想起那五万两银子,忍不住又是一阵肉疼,“平家那个死老太婆,竟然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她那死鬼女儿又不是我们害死,而是她自己病死的,关我们什么事,死老太婆凭什么要我赔那么多银子?还有顾蕴那个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与她那个死鬼娘一样可恨,若不是她胡说八道,我至于像现在这般焦头烂额,卖地卖铺子的吗?”
这话齐嬷嬷怎么敢接,只得苦着脸继续在一旁充当背景板,暗暗腹诽二夫人究竟是不是病死的,难道太夫人自己不知道不成?
彭太夫人骂了一阵,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因吩咐齐嬷嬷:“告诉你儿子,再找别的牙行联系别的买家,最多只能少一成,若低于五千五百两银子,我为他是问!”
卖得这般急,买家怎能不趁机狠狠的压价,显阳侯府是显赫不假,可京城藏龙卧虎,谁知道那些个买家背后就靠着哪位大人物?别到时候铺子没卖成,反而惹上了事儿,才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齐嬷嬷暗暗叫苦,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叫苦的好时机,只得屈膝应了:“奴婢待会儿便把话传给小二子,太夫人只管等着好消息罢。”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彭太夫人如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顺耳,忽然想到彭氏,立刻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表小姐呢?明儿一早便派人送她回去,出了这样的事,她还住在我这里成何体统!另外,再让送表小姐回去的人告诉五舅太太,若不是她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何至于赔上大笔银子,让她除了给表小姐置办嫁妆以外,多少也意思一下,否则,哼,什么时候抬她女儿进门,我可就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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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了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