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瞬,杂色变作一抹和那辛夷花色一模一样的轻薄淡紫,苏瑾皱着的眉顿时展开,极为欢快的朝她灿然一笑,而后便落笔朝宣纸之上画去,沈苏姀正因她那一笑而心中暖然,却见那极为迷人的淡紫落于纸上竟然变作了刺目骇人的猩红,执笔之人看着那画上的猩红一怔,豁然转头竟然以一副万分恨怒的眸子看着她,那副面容她已看不清,可那目光之中的滔天之怒却足以震碎她的清明,下一刻,她尚未做出反应苏瑾已举着手中之笔朝她挥了过来,而那本该沾着颜料的狼毫笔竟不知何时已变作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浑身一颤,沈苏姀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头顶花纹繁复的帐顶,本以为是一个好梦,本以为再无需受这些煎熬,却没先到这看似美好的梦境竟然比那一上来就杀声震天的梦还要伤人,怎么会……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梦里头四姐姐的目光又怎会那般怨毒而凌厉,自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目光出现在她的身上,沈苏姀摇了摇头将那荒诞的梦境甩出脑海,苦笑这几日想得太多,连梦也变得如此荒唐了,一转头,外头的天色竟然已经大亮,沈苏姀心中一紧,赶忙撑起身子叫人,香词守在门外,听到沈苏姀的声音立刻进了屋内,沈苏姀便问,“宫禁可解了?”
香词闻言便知沈苏姀想要进宫看嬴纵,当即点头,“已经解了,主子可以进宫了!”
沈苏姀眸光一亮,又问,“宫中可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香词唇角一弯,“只说太医院的院正已经离了栖霞宫,想必王爷必定无碍了。”
沈苏姀便又松了口气,见时间不早赶忙让香词为她梳洗穿戴起来,动作十分利落的收拾齐整,沈苏姀连早膳也未用便朝宫中而去,赵勤驾着马车一路到了天圣门之外,果然畅通无阻的入了宫,又一路漫行到内仪门之前,沈苏姀下了马车便朝栖霞宫而去,可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一道极快极凌乱的马蹄声已隔着一道拐角从左前方传来,沈苏姀心头一凛,还未反应过来那马蹄声已经转过眼前的拐角直直朝她扑了过来,沈苏姀目光一寒,内息一提险险闪身避过,正欲回头斥责,却见御马的竟然是嬴湛,怒气稍消,沈苏姀心底一叹摇了摇头,本以为嬴湛差点闯了祸至少该道个歉,可没想到嬴湛看到是她却眸光猛地一亮,翻身下马便扯住她的袖子往前拽,“快跟我走!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沈苏姀眉头猛地一皱,“出了何事?你七哥怎么了?!”
嬴湛紧紧拽着沈苏姀,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却是使劲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七哥好着呢,不是七哥,是寿康宫,你快去瞧瞧吧,我本是要去找二公主的,眼下遇到你倒也是极好,本殿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你不去,沈府六姑娘就要没命了!”
沈苏姀见嬴湛见了她如此激动只以为是嬴纵怎么了,可听他说嬴纵没事一颗心又放松了下来,却万万没想到是寿康宫出了事,而沈鸢芙还有性命之忧,心中一动,沈苏姀朝栖霞宫的方向望了几眼,终于是一叹不曾挣开嬴湛的拉扯,想了一想嬴湛适才所言,一时有些明白过来,“皇上刚回宫便要处置她?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珍惜!早前我还能拿沈家的钱财就她,这一次皇上却是不会给这样的机会了!”
嬴湛的身量已经和沈苏姀一般无二,拉着她的力气更是大,沈苏姀说话之间已经被他拉出了好远,此话一落,嬴湛却又冷哼一声,“若是父皇要处置沈鸢芙便也罢了,偏生不是父皇,沈家的姑娘,哪里有让别国人来处置的道理!父皇这么大的年纪……也真是……”
嬴湛言语不详,沈苏姀去听出了不妥,启唇便问,“不是皇上要处置沈鸢芙?”
嬴湛疾步走在前应一声“是”,而后又语速极快的道,“皇祖母眼下时而认得我时而不认得我,我说话眼下都不管用了,也不知那女人给皇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连她也不知道轻重厉害了,随随便便便要要了一人性命,在大秦她还没这个资格……我没法子了……这才去找二公主……只怕保不住六姑娘性命,先遇到你便先指着你去和皇祖母好好说说……”
沈苏姀听明白了嬴湛的话意,眉头一挑生出几分不可置信来,听到那最后一句却是苦笑,“恐怕要十殿下失望了,不瞒十殿下说,太后娘娘也不认得我了,我去了也是没用,只是殿下所言的‘别国人’我还是有些不懂,又是怎么给太后娘娘灌迷魂汤?”
沈苏姀虽然知道自己眼下在陆氏面前没什么作用,却还是任由嬴湛扯着她走,她到底不愿看着沈鸢芙一条性命就这么白白丢了,嬴湛走在前听到她这问题竟然苦笑了一下,“这个别国人眼下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那个南煜的郡主嘛,至于怎么给皇祖母灌迷魂汤,你去了就知道了!不仅给皇祖母灌迷魂汤,还给父皇灌!当真是……”
嬴湛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沈苏姀心底却掀起了风浪,她早已猜到了这个别国人是谁,却是不敢确定,眼下听嬴湛之言自然已经肯定,心中却委实震惊非常,这位南煜郡主本是为了和亲而来,凭沈苏姀所想必定是要选择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位的,却怎么听着嬴湛的意思却是这位郡主似乎对皇上有什么念想,皇宫之中这样的事也不算离奇,可沈苏姀不免又要想想南煜此番的野心,小小的一个异国郡主求亲足以令牵扯到许多的阴谋诡算,可眼看着到了寿康宫她便收了思绪,嬴湛走了一段便将她放了开,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沈苏姀跟着他入了寿康宫宫门,一进去宫门便发现今日的寿康宫似乎十分冷清肃杀,宫人们虽有来回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沈苏姀心底暗叫不妥,前面嬴湛走的太快却是不容她多想,却见嬴纵穿过几道仪门直直朝正殿的中庭疾奔而去,还不停的回头催促她,口中直呼道,“快着点快着点……再晚就……”
跨过最后一道仪门之时嬴湛口中之语猛地一断,随之脚步也停了下来,沈苏姀跟在嬴湛身后不知他怎么了,差点就要撞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的在他身后喘了几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地这一处的空气之中竟然有些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血腥味?!
沈苏姀心头一紧,陡然从嬴湛身后走了出来,站在那仪门的门口,她一时连呼吸都屏了住,素来整洁雅致的正殿中庭此刻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凌乱,已经没了声息的沈鸢芙面朝下静静的趴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衣衫完好,腰身处却莫名的软塌畸形,双眸圆睁,发极凌乱,口鼻是血,叫人见之骇然,蜿蜒的血流从她腰腹之处流出,顺着石板的缝隙蔓延出很远,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更是刺鼻的令人作呕,而在那尸体的周围,静静的站着两个手执大杖的太监,路嬷嬷领着四五个小宫女面色煞白浑身发抖的站在檐下,看到沈苏姀和嬴湛前来,路嬷嬷眼底闪过两分愧疚和不忍,而后深深垂眸,再不敢和沈苏姀对视……
血气死气相合,寿康宫中从未有过如此肃杀残忍的时候。
沈苏姀眸光陡然一眯,越过惊愣住的嬴湛当先一步跨了出去,刚走出一步,那殿门半掩的正殿之中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一女子满是欢快的道,“……以黄蓖配之以靛青,再加之以茜草,黄蓖两分,靛青五分,茜草三分,如此相配便是正好,此调色之法乃是瑾儿小妹独创,名为木兰紫,哦,木兰便是辛夷,太后娘娘,您还记得辛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