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素衣小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个有几分眼色的,一看到沈苏姀和嬴纵当即眸光微亮,笑着拿起四块鸳鸯形状的白玉道,“两位公子好眼光,本道人的玉皆是由各位仙家开过光增了灵性的,今日看二位仪表堂堂火眼金睛,小老头也不敢多说,两对玉石各是十两银子,此玉质地上佳做工精致,两位若是将其赠给心仪之人,必定能掳获芳心成就姻缘!看两位公子年轻英武英俊非凡,想必心中定有意中之人,无论是赠给未婚妻子还是赠给已过门的夫人那都是极好的,两位公子,可要一人来一对?”
那小老头儿嘴上说的极快,沈苏姀和嬴纵却没将目光落在他的下等玉石上头,身后人来来回回挤来挤去,嬴纵早就有些不耐却是发而不得,沈苏姀站在他身前,一个没站稳便被旁里人推得一歪,嬴纵眼疾手快,当即一把将沈苏姀揽了住!
这动作行云流水由心而发,且那搂抱的姿势也并非是兄弟之间的姿势,那小老头儿细长的双眸微眯,眼看着这二人已有离去之象,竟然一点都不曾放弃的继续介绍他的玉起来,“小老头儿适才说了许多,只是两位公子还不知这玉最为神奇的一点,这玉石经由仙家指点,能逆天命改命格,便是这世上最不当在一起的两人戴上了这玉石之后也必定能心想事成比翼双飞,看两位公子生的卓尔不群英姿勃发想必是……”
周遭诸人听到这小老头的话心底已经明白了大半,一时间都拿十分兴味深长的目光瞧着沈苏姀和嬴纵,什么不当在一起的人,什么逆天命改命格,当真是将她当成个男的了不成,沈苏姀心中有些无奈,不愿再在此处徘徊,当下拉着嬴纵的手欲要挤出去,可拉了一拉身后之人却是微动,正有些疑惑之时,嬴纵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一对。”
漠然的三个字落下,别说是沈苏姀自己倒吸一口气凉气,便是周遭围着的诸人也都露出了十分各色的表情,有些鼻翼的也有些感叹的,更还有人却还是面带鼓励的,沈苏姀瞧着那诸般诡异的模样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这边厢嬴纵已甩出一锭银子在那小方桌上,眸光一扫也不要那小老头手中的,独独将压在一堆玉最底下的一对拿了出来,那小老头儿看着嬴纵竟然如此挑拣本就眯了眸子,再看嬴纵拿走的是那两方什么也没有的白玉牌面色更是一变,正欲说那玉不卖,一抬头却对上了嬴纵的眸子,小老头瑟瑟然一抖,怔愣一瞬当即不敢再说,竟是躬身将那银锭子往前一放,“此玉送给公子,请公子将银子收回罢。”
嬴纵给出去的银子怎会收回,一转身将那玉石放在袖中,拉着沈苏姀离了那摊位,沈苏姀眸色有些微的诡异,轻咳一声道,“你怎地看上了那玉,你自己镶金嵌宝的你都不用,眼下倒是要有这个兴致了,我瞧着那玉不甚好呢。”
嬴纵弯了弯唇,将她拉的近些,“寓意好。”
沈苏姀轻咳一声,当即想到了今夜吃饭之时璴顾氏提到的成亲之话,想到刚才那卖玉石的小老头儿说的什么好姻缘的话,不由拿眼风睃了嬴纵一眼,嬴纵垂眸看着她,墨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怎么,你不喜欢这玉的寓意吗?”
沈苏姀咧嘴呵呵一笑,“喜欢,喜欢,怎能不喜欢!”
见嬴纵眸光深邃,沈苏姀眸子一转看向了一旁的摊位,那摊位之上正在卖的乃是各式各样的小吃食,沈苏姀眸光一转略带两分讨好的笑看着他,“适才见你吃得少,不如我去买些吃的来?你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沈苏姀说完便转身朝那摊位走去,适才由嬴纵护着她还显得娇弱,眼下被放开,她那小身板颇为灵活的便从人群之中游鱼一般的挤了过去,嬴纵本想抬脚跟上,可瞧着她那欢快的背影又止住了脚步,便只隔着十步的距离看着她,沈苏姀走至那摊位之前,回头朝他一望,只拿一双隐在面具之上的黑漆漆眸子,便是周遭万千灯火都是比不上的,沈苏姀又转过了身去齐齐将那小摊位上的每一样吃食都点了一遍,嬴纵看着她那带着几分新奇和兴奋的模样勾了勾唇,低头看了看放在袖子里的两块白玉……
沈苏姀挤到那摊位之前,看了看各式各样的小吃食也着实叫不上名字来,只是瞧着每一样她都觉得十分新鲜,当下小手一挥,一样都要了一点,摊主乃是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厚实的黑色皮袄,面相普通和善,那男子负责做吃的,那妇人负责收钱找零,见沈苏姀一来便如此大气的将她摊上的都要了些,面上的喜色不由得更浓了些。
那男摊主一边做吃的一边扫了沈苏姀两眼,也不知怎地一边看一边摇头,沈苏姀还以为是自己的衣裳出了问题,可看来看去却也没什么状况,再抬头之时便听到那男摊主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小公子的身子瞧着十分纤细,公子今年多大了?”
听着这话沈苏姀不觉有他,本该是十四,可眼下已经到了新年之夜,自然也就到十五岁里头了,沈苏姀压了压声音,一开口便是略微粗噶的男子声线,“十五。”
那男摊主不知怎地听到她的回答摇头摇的更厉害了些,眸光一闪又问沈苏姀,“小公子年方十五,瞧着公子也是生在富贵人家的,想必家中已经在为你张罗房中诸事了吧?”
沈苏姀愣了愣,不知他说的房中诸事是什么,想了想便以为他说的是成亲之事,便也随着点了点头,那男摊主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感叹道,“那小公子这样的身量可不行,说话之时亦是有气无力,想必是应付不来的!”
沈苏姀眉头一簇,即便是谈婚论嫁,可是和她的身量和力气有什么关系?正在疑惑,那男摊主已经回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咧嘴一笑道,“孩儿他娘,你去把柜子里咱们酿的神仙酒拿给这位公子!权当做是感谢公子今夜在咱们这里买的多!”
这男摊主是个多话的,他的夫人却十分害羞,听到他那话不知怎地面上一红,点了点头转身去他们身后的小柜子里头拿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出来,上前一步递给沈苏姀,沈苏姀挥了挥手本想说不要,那男摊主又道,“公子拿着吧,这都是自家酿的,小的除了做些吃食还爱研究些医道,这酒是好酒,药也是好药,本是小人拿来打算后半夜御寒的,眼下沾也未曾沾过,公子放心拿去喝吧,公子你瞧小人的娘子年过四十了还是一副好气色,那可全靠了这神仙酒呢,有了这神仙酒,公子往后便不会应付不来了!”
沈苏姀眉头一簇,心说这摊主分明将他当做男的,却为何要说她娘子的气色好,沈苏姀一时想不明白,却见那妇人面红着切切看着她,递出来的双手就那么直直伸着就不曾收回去过,沈苏姀默了默,道了一声“谢”将那酒收了下,看了两眼,心中料定这酒或许也能帮她改善气色,这般想着便回头瞧了嬴纵一眼,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一身墨衣鬼面可怖的站在那里,正眸光定定的瞧着她,沈苏姀看着这一幕,无端便想到了从前许多个日夜,彼时他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鬼王,他是人人称赞的苏阀少将军,多少次,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两人争得不相上下,他说过,他不喜与女人计较,可对她却一争争了那许多年。
沈苏姀看着嬴纵勾了勾唇,转过身等着那金黄金黄的小球儿出锅,因是要的多,那妇人十分贴心的将所有的吃食装在了一起好让沈苏姀拿,沈苏姀一手拿着吃的一手提着小酒瓶,一转头,刚才嬴纵所站之地却没了人,眉头一簇,这到处都是人影她一时看得花了眼!
虽然人多,可是那样式普通的墨袍和那血盆大口的鬼面却好认,沈苏姀眸光一转便在适才他所站的那处五六步之外看到了那墨衣和血口鬼面,眸光一亮,沈苏姀此番拿着东西,再不能像个游鱼一般挤过去,破费了一番力气才气喘吁吁的走至嬴纵身侧,嬴纵似乎不曾发现她已靠了过来仍是将目光落在别处,沈苏姀屏住呼吸,忽然一个探身至他身前,献宝似得将手中的酒和吃食都齐齐往前一递,笑语道,“喏,都是给你买……”
一个“的”字尚未出口,沈苏姀面具之下的笑意却滞了住,黑漆漆的眼眸之中细碎闪耀着的星芒亦同时暗了下去,先前只看到那墨袍和鬼面的影子,因是隔着人而她的身量也不算高,并未将他看个全乎,而后走得近了瞧见个挺俊的侧影她也未觉有他,然而此刻,当她站在了他身前,哪怕没看到面具之下的面容,哪怕嬴纵出来之时眸色也变作了黑沉,可是只需一眼,或者说只需一瞬的感知,她当即便反应过来……她认错人了!
心中当先一窘,然而被她认错的那人转头看向她之时眼底只有意外一闪而过,随即便欲抬手将沈苏姀手中的吃食接过去,手还未至,沈苏姀已经退了一步,语声压得低低的,又成了个男子声线,“抱歉,认错了人。”
被她认错的那人一双眸子漆黑,身量与嬴纵相差无几,面上带着一张和嬴纵一样的血盆大口鬼面,听到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束幽光,似乎有些失笑,又看了看沈苏姀的眼睛,他那深邃的眸子里竟然带着两分沈苏姀形容不出的魅气,下意识的便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了两分排斥,那是她养成的习惯,对于任何危险的物体都有的排斥。
沈苏姀下意识又退后了一步,墨瞳之中已对眼前此人生出了两分探究,被她认错的那人同样瞧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正待准备听听这人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即便人潮汹涌嘈杂一片,可那脚步声却是万分熟悉的落在了沈苏姀耳畔,只一瞬便叫她福至心灵的转过了头去,果然,嬴纵正眸带着急的朝她而来,沈苏姀朝他的方向迎去两步,下一瞬便被嬴纵一把拉入了怀中。
“怎生一转眼就不见了?”
嬴纵低头看着他,素来沉稳的语气略有两分波动,沈苏姀本想说分明是你自己不见了,可瞧着他那担忧的眸子又笑了,“刚才认错了个人……”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回头,心想着那人应当还站在她三四步之外,可待她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片人潮来往,却哪里还能看到那墨袍鬼面的人了,四处看了看,那身影当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沈苏姀挑了挑眉,转头对嬴纵略带疑惑的眼神解释道,“适才有个人带着和你一样的面具,我没看清就朝这边来了,喏,给你买的吃的。”
嬴纵岂是贪这吃食的人,适才那一刻瞧不见她心底有多慌他无法在她面前启口道出,可眼下瞧着她这双星光熠熠的眸子他又觉得适才那一瞬也不过尔尔,眼底的忧色缓缓消去,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吃食另一手将她腰身拦了住,“人太多太挤,咱们先回去?”
沈苏姀和他本来就不是爱看这些热闹的人,只因她不曾经历过便出来看看新鲜罢了,这条主街已被他们走了一大半,眼下人挤人让她的感觉也不甚好,听闻这要回去的话当下便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他,“你适才去做什么去了?”
嬴纵将她搂的更近些,“容飒有事相禀,我就站在你对面,可一转眼你便没了。”
他这语气虽然淡,沈苏姀却还能听出两分心有余悸,她握了握他的手了然的点了点头,也不问有什么事,只是提了提手中的小酒瓶,“这个,刚才送的,貌似可以养颜。”
嬴纵瞧着她这模样眼底生出两分笑,“你不用养……”
沈苏姀“嘶”一声,“等我四十岁你还说着话便好了。”
嬴纵点点头,“一定会说的。”
沈苏姀一哼,“到时候才知道——”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顺着原路返回,不多时便到了东门出来的那条巷子,两人走进去,陆衎正站在东门之外等着他们,看到他们一同归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赶忙迎了上来,“主子和侯爷可回来了,主子不让人跟着,小人只怕你们出什么岔子。”
陆衎说着便上前要接二人手中之物,嬴纵却拿着那一袋子吃食手一让不叫他接,陆衎眼底生出两分微光,当即便有些明白,将两人迎进了府门,而后跟在了二人之后,走出一段听嬴纵吩咐道,“好了,时辰已晚,你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至南营等着。”
陆衎应了一声是,一拱手与两人分道扬镳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摘了面具,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香词等着,沈苏姀和嬴纵两人进的门去,嬴纵大抵是要看什么信笺,便当先让沈苏姀沐浴,沈苏姀没意见,只将那酒放在一旁的高柜之上,眼风一扫,当即瞧见那高柜之上还摆着几瓶别的东西,她不知那是什么,也未曾细问,转身朝浴房走去,因是下午才泡过解了乏,此刻她不过随意洗洗便走了出来,一走出浴房便见香词捧着一本东西等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香词已解释道,“主子,王爷担心您适才出门受了寒,因此让香词为你倒了一杯桃花酿,您且饮了暖暖身罢。”
沈苏姀心头一暖,远远瞧了坐在书案之后的嬴纵一眼,抬手便将那一盅酒液饮了,酒液入口,与她印象之中的桃花酿却有些不同,一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冲到了胃里,倒当真是将她身上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大半,侍候她喝了酒,香词便退了出去,沈苏姀身上穿着一件雪色的中衣长袍朝嬴纵走去,也不只是怎地,这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她刚走了一半便觉得有些不对,分明是刚沐浴完,可她身上却不知为何忽然间热了起来……
对面嬴纵看到她出来已经朝她忘了过来,那张俊脸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不知为何好似愈发显得俊朗非凡了,沈苏姀的步伐放慢,不过盯着他看了一瞬便口干舌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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