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067 真有那日,我愿死在你身下!</h1>
“苏姀的身子已大有好转,连日来先生十分费心,实在打扰先生清修了。”
“此番一别,将来若有机会必定再登门拜访。”
晨雾弥漫的凌霄谷口,沈苏姀身披雪色的斗篷站在嬴纵身边,青袂和青溪俱是青衫风雅的站在他们对面,听到沈苏姀此话,青袂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徐徐点头,扫了嬴纵一眼淡笑道,“沈姑娘放心,你我必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沈苏姀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转头看去,嬴纵面色平静的瞧了青袂、青溪一眼便转过身去牵了马,翻身而上,又朝她伸出手来,沈苏姀递过手去,被嬴纵一把拉了上去,紧了紧缰绳,嬴纵这才转头看了青袂、青溪一眼,出声道,“师父,告辞了。”
青袂笑意和煦万分,点点头。
青溪唇角一弯,亦对着嬴纵恭敬的颔首。
嬴纵回身调转马头,鞭声响起,白衣白马好似一道白色的疾风一般疾驰而出,没多时便没入了前方浓浓的晨雾之中,青袂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双眸半狭,青溪随他看过去,默了默才问,“师尊,您为何不将一切都告诉殿下呢?”
青袂闻言挑了挑眉,眼底略有些叹然,“你当天命是那么好改的吗?他们两人虽然不甚平顺,可也不是没有生机的,若是都告诉了那傻小子,他闹出个什么来天命亦跟着改变,到时候只怕连那点生机都没了,何况,眼下他二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念。”
青溪眉头微蹙,“师尊的意思是……”
青袂一叹,“这傻小子到底是皇家血脉,君临城的那一摊子也够他头疼的了,前面都还好,眼下他们此番回去才是最乱的,想要那九五之位,又想抱得美人归,难!”
青溪并未全然听懂,然他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当即便闭口不再问,目光在沈苏姀和嬴纵消失的地方停留一瞬,默了默又问,“师尊,青溪当何时出谷?”
青袂最后看了那浓浓白雾一眼,衣袂翩飞的回转了身子朝谷中走去,手中一道白光一闪,晨雾当即一浓,随即,这谷口之地便再也瞧不出半分原来的模样,一片空茫之中只听青袂悠哉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君临城还不够乱——”
沈苏姀和嬴纵策马而出,顺着来路朝昆仑山外走,一路奇景变换无数,竟是与前次入山之时瞧见的不同,越是往外走天气越是冷,嬴纵鹤氅一展,将她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在他怀中找个位置靠着,一路上只百无聊奈的瞧那些景致,恹恹的不言语。
她鼓足勇气才将那句话说出来,可这人昨夜却半分动静也无。
微微一叹,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滞闷。
嬴纵自然是瞧出了沈苏姀的不对劲,深深看了她两眼道,“今夜我们还是在那小村子里住店,明日下午便能至苍穹,恰能赶上新年之夜,走前我已交代下去,届时要陪老王妃一起用膳,若是时间尚早,还能带你出去走走。”
沈苏姀听着这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见她默默的不语,嬴纵不由得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低头凑在她耳边道,“莫不是舍不得凌霄谷?你若喜欢,往后每年你都随我一同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幸好这一回他未曾看破她的心思。
见沈苏姀仍是没什么精神头说话,嬴纵也不多言,只用鹤氅将她牢牢的箍在怀中,这边厢稍稍的加快了些马速,回去的时候没有来时那般悠哉,况且这一路上的景致沈苏姀也都看过,由此两人便也是专心致志的赶路,待暮色落下之时,两人便到了那小村子。
因为明日便是新年,因而这小小的村落在这夜色之中也处处都是张灯结彩,颇有两分喜庆味道,早前嬴纵和沈苏姀住过的那家小店门口刮起了大红的灯笼,因是新年快到了,来回此处的路人并不多,沈苏姀和嬴纵驻马停下的时候那店门已经关了上,嬴纵上前去叫门,前来开门正是早前那掌柜的,或许是南来北往的过客之中极少有嬴纵正等容貌气势的,因此只需一眼这掌柜的便将嬴纵认了出来,眸光一亮,“怎生是公子……”
话语一顿,又往嬴纵身后一瞧,当即看到了沈苏姀,眸光更亮,“小姐!”
微微一愣掌柜的便让开了路,略有两分感叹的道,“公子和小姐来的也真是巧,这几日快过新年来往的商人都少得很,小妇人眼下正在规整东西明儿一早关店回山里老家过年了,明日便是新年,公子和小姐怎生今日才往苍穹赶?如此一来便也至少是明儿晚上才能到苍穹了吧?公子和小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生养的,这大冷天的在外头跑实在是不易。”
嬴纵不置可否的听着掌柜的絮叨,一把拉了沈苏姀进门,沈苏姀唇边扯出两分笑意来,“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不得,我兄妹二人便只好这几日出门了,只要明儿赶回家中家里的长辈也不会怪罪,劳烦掌柜的还是给我们一间上房,再拿些吃的送些热水。”
掌柜点头应是,一边喊了一声一旁的小厮,一边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公子和小姐随小妇人来,便还是住您二位上回住的那一间吧,您二位走了之后这间房还未住过别个,里头的东西也都是下午才收拾规整过的,小妇人这就下去为公子和小姐做饭去。”
沈苏姀对着那掌柜点了点头掌柜便转身下了楼,沈苏姀将门关上搓了搓手,“真是冷。”
这屋子简陋又没有炭火,自然是冷的很,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拉进怀里来,将她双手拢在自己掌心揉了揉,“冬日里赶路是有些为难,此番是从紧急,下一次必定不叫你受苦。”
沈苏姀由着他为自己暖手,却是挑了挑眉,“我岂是经不住这些的人?”
嬴纵唇角微扬,一把将她身子一转拉进了自己怀中来,拦着她的腰身靠在她肩头低笑道,“那是自然,少将军怎会畏这等天气,从前在九巍关之时可比如今要艰难的多。”
听他提起九巍关,沈苏姀眼底也亮了亮微光,嬴纵感受到她的不寻常,瞧着她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柔,“从前虽则辛苦,可战场上到底是有战场上的好,阿姀,你心底定还是念着那漭漭疆场的罢,将来若有机会,我必定再带你去瞧瞧。”
嬴纵此话本是好意,可不是为何沈苏姀听到他这话却是微微一默,而后才语声沉沉道,“不仅念着,且还常常梦着,只是那梦,有些血腥罢了。”
嬴纵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沈苏姀顿了顿又道,“我曾经暗暗发过誓,这一生再不会踏足疆场再不会着战甲征伐,除非,除非步天骑和苏阀能含冤昭雪,否则……我哪里有面目去战场上见从前那些步天骑的兄弟,也没脸去见父亲!”
沈苏姀语声沉沉,听得嬴纵也随之默然,不由将她揽的更紧了些,而沈苏姀这连日来心境都还算好,可此时那心间压着的情绪好似被打开,心底一时颇有些沉重,默了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在他怀中转过身子将他搂了住,脑袋埋在他胸前,身子有些紧绷,抿了抿唇才语声低低道,“你素来是明白我的,无论如何为步天骑和苏阀翻案我都不会放弃,嬴纵,我并非是不看重你,只是我根本无法选择……”
听他之语,嬴纵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唇角扬了扬,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边语声温软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定能翻案的,一定。”
嬴纵温温一叹,不由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亲,沈苏姀静静伏在他胸前,适才乍起的沉重亦一点点的散去,屋内正一片温馨,外头忽然响起了来人的脚步声,那掌柜的声音伴随着极快的脚步声一同传来,“公子小姐,眼下也没有好吃食,二位且将……”
一个“就”字尚未出口,因为手上端着汤汤水水已有些支持不住的掌柜的侧身将门撞了开,一转头,便见沈苏姀正离开嬴纵身前,两人一副刚刚抱过的模样,掌柜的愣了愣,看着嬴纵和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疑惑起来,嬴纵面无表情的并无被撞破之后的尴尬,沈苏姀站起身时心中却有些心虚,看着那小妇人的目光笑道,“屋子里太冷,在兄长怀中暖了暖。”
嬴纵堪堪扫了沈苏姀一眼,那掌柜的当即恍然,这才赶忙上前将手中的大托盘放下,看着嬴纵万分感叹的道,“难为公子对自家妹妹如此之好,小妇人看着公子这模样便知公子是个外冷心热的,将自家妹妹疼做心头宝的将来一定也会疼自己的夫人,且不知公子有没有娶亲啊?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夫人必定也是貌美如花吧。”
那妇人放下托盘之后并不急着走,这一番话下来嬴纵当即皱了皱眉,沈苏姀见此赶忙上前一步笑道,“多谢掌柜的关心,兄长还未娶妻呢。”
掌柜的笑着点点头,似乎觉得嬴纵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对,当即不敢再多看,却是笑着看向沈苏姀,十分热情的问道,“小姐也生的如此好看,看年纪只怕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吧?这议亲可是一件大事,小姐心中可有心仪的人了?”
沈苏姀呵呵一笑,下意识道,“没……”
话音还未落定一道冷剑般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沈苏姀面色一变当即改了口,“有,有的。”
那掌柜双眸当即一亮,有些八卦的道,“且不知小姐心仪的公子是何种模样?”
沈苏姀轻咳一声,略有些招架不住,朝嬴纵看去,却见嬴纵正兴味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一簇,一转头又对上那掌柜的热切而期待的眼神,唇角一时生出两分不自在的苦笑,再度轻咳一声道,“十分俊朗,嗯,十分温柔,嗯,待我十分好……”
左侧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热切,沈苏姀不自觉红了脸,那掌柜的一看便知她是不好意思,当下便笑着道,“小姐生的这般美将来必定是个姻缘美满有福气的!”
沈苏姀淡笑的应了,幸好此时那小厮送水的上来了,那掌柜的和小厮将水放下,这才有些识趣的退了出去,沈苏姀上前将门一关,这才转身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未松完,便听嬴纵笑着看她道,“除了俊朗温柔待你十分好之外就没旁的了吗?”
沈苏姀唇角一抿眉头淡挑,似笑非笑朝他走过去,“你还想要什么旁的?”
思忖一瞬坐在他对面,“恰如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这些可算?”
嬴纵眼底笑意加深,“倒是能算,总之你也是喜欢的……”
沈苏姀“啧”一声,将掌柜的送来的饭菜摆开,自顾自吃起来懒得与他斗嘴。
用完晚饭两人便准备就寝,自然也就遇到了上一次那个洗澡的问题,沈苏姀照旧只擦了擦便作罢,独独嬴纵一个人在外头隔着一道帷帐淅淅沥沥的洗了洗,沈苏姀睡在床上听着那水声,眉头展开又皱起,皱起又展开,没过多时嬴纵掀帘上床的时候沈苏姀便转身朝里睡着,嬴纵不觉有他滑进被子里将她揽在怀中,规规矩矩的半分动静也无。
沈苏姀默了默,只觉得计较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跌面儿,虽则如此想到底还是又再等了等,然而嬴纵始终没什么动静,沈苏姀抿了抿唇,当下一叹沉沉的睡了过去。
又是那个梦,漫天黄沙的梦!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箭雨如簧刀枪横刺,漫漫无尽的山谷之中一片血流成河,矮丘之上的三足乌旗帜已经一片褴褛没了形状,湿哒哒的血滴顺着那旗帜一滴滴的落下,尸体遍野,残肢满地,一眼望去,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是那么不同却又都是同样的愤怒不甘与绝望,睡梦之中的沈苏姀身形一震,落在里侧的手下意识便抓向了自己身侧,然而身侧除却温软的锦被并无它物,巨大的危机感乍起,沈苏姀陡然睁眸,劲头大的竟然瞬间挣脱嬴纵紧压着她的怀抱挺身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紧绷的背脊,警觉却又迷茫的神思!
沈苏姀好似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呆坐在那里,低头一看,手中并无长生剑,她握了握拳头,尚未有所反应身后之人已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嬴纵揽着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提起放在了自己身上,好似抱一个孩童一般的抱着她,一边安抚的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低语,“阿姀,是梦,是梦,都过去了……”
“有我在……”
“好了好了,没事了……”
“只是个梦……”
沈苏姀紧绷的背脊终于软了下来,迷蒙的灵台泛上一股子清明,当即醒过了神来,浅吸口气,浑身无力的伏在了他的胸前,默了默平复下来,语声喑哑带笑道,“吓着你了吧,其实做这样的梦我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就能缓过来,不过近来已有好些日子都不曾做过了,许是早前提了提旧事这才又做了梦,嗯……至于为何这些日子许久不曾做过,也不知为何,但凡与你睡在一起我都不怎么会做噩梦。”
沈苏姀趴在嬴纵身前有气无力的说着话,默了默忽然低低道,“从前醒来都是我一人,眼下醒来有你,这感觉倒也还不差的……”
嬴纵胸膛微有起伏,默了默才道,“不算吓着我,因你这一回不曾咬牙切齿的喊我的名字,你既如此说,那么往后,我便勉为其难的让你与我同塌而眠罢。”
沈苏姀低低笑了一声,却忽然挑眉看他,“我何时咬牙切齿喊了你的名字?”
幽暗一片的光线之中独独能看到他的眸子,里头微光簇闪,瞧着她半晌才道,“那一次,你第一次被母妃安排在我寝殿的时候,你喊了我的名字,后来本想揭穿你,可那时候不确定你因何如此,只试探了一句便将你放过了,那个时候,你必定是恨我的罢。”
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阵乱闪,当即便想起了彼时叫她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后来并未拆穿她还叫她以为他是骗她的,她便也就那般信了,眼下想来,他那之后对她的诸般种种,只怕多半是因为这梦中的一声喊,便是她若是被谁梦中咬牙切齿的喊一回,心里必定也要疑惑万重,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罢休的!
他说的不错,那个时候她心理还当他是当年苏阀之乱的幕后黑手,对他的情绪虽然有些复杂,可这其中当然是有仇敌之恨的,沈苏姀勾了勾唇,黑暗中淡笑着瞧着他,“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当年苏阀案子的幕后黑手,心底对你当然充满了敌意,也难为你这样的性子那个时候没有将我直接严刑逼供一番,我这人最是爱恨分明,恨的那一段早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