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霍老太太去世以后,整个霍家上下就没把霍寻当自家人看,甚至没当人看。霍祥看到他便皱眉,当时霍寻没多大年纪,但却从霍祥看他的眼神中感受到那股恨意,所以凡事霍祥在场时霍寻便乖乖地躲好,他不是什么善解人意,只是那个眼神让他害怕,几乎成了他整个童年的阴影。
至于霍聪,是霍祥唯一亲生的儿子,与霍寻同龄。
初一的那年,霍聪生日那天,在家里为他举办的生日聚会上,霍聪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指着刚放学回家的霍寻,戏谑地朝身边的朋友说:“那家伙是个变态。”他一脸鄙夷地看着霍寻,又笑嘻嘻地问:“像坐月子的女人那样,会产奶,牛逼吧?”
霍聪和霍寻的关系一向水火不容——没有哪个独身子会愿意被一个捡来的孩子分享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霍寻一直没把对方嘲弄的小手段放在心上。
霍寻从前对霍聪一般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忍,他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霍聪什么身份。
霍寻一直天真地以为霍聪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个不正常的人,以及怕他抢了他的东西,所以当听到那句话悠悠地从身后传来时,霍寻整个人刹时都僵在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因为恐惧,真正的恐惧——被厌恶被鄙夷被无视被栽赃的过往,像重新经历了一遍又即将再次来临,他害怕得光是站在那里就浑身发抖。
那时他才明白,霍聪恨他,不为别的,因为他是个变态。
从那天起霍寻的眼里再也没有霍聪这个人,不过霍聪并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是他那一两句话的原因,而是因为霍祥知道后狠狠地训了他一顿,霍祥说不应该家丑外扬。
好在孙姨在可怜霍寻,私底下给过霍寻不少帮助,虽然不足以弥补什么,但那是霍寻那段时光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送走安装员,霍寻打开空调试了下,不过几分钟室内就凉快了下来。没做饭的闲心,霍寻点了份外卖,想了想,在等外卖的时候给孙姨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寻?”
“嗯,孙姨。”霍寻应了一声,孙姨是个细心的人,霍寻一直很感谢她叫他小寻而不是小霍。
“你过得好吗?”
霍寻点了点头后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挺好的。”
虽然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接触的机会并不算多,寒暄过后隔着听筒的对话显出几分尴尬,孙姨说话有些犹豫,于是霍寻说:“什么事,您直说吧。”
“……前段时间霍先生让小芳清理你的东西,我想着丢了也可惜,我给你寄过去也好啊,还有——”
“不用了,”霍寻漠然地打断说,“直接丢掉就行,麻烦孙姨了。”
“那……”孙姨犹豫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触碰一直是霍家禁区和耻辱的话题,“那些药……药呢,你还用吗?”
霍寻沉默了,只那么一瞬对方就懂了,不等他回答,电话里孙姨体贴地把话接了过去,“小寻啊,天气热了多注意身体,男子汉火气旺小心别上火了,注意饮食。”孙姨笑了笑,“孙姨做了些泡菜,回头给你寄些过去,你记得收啊。”
“……”霍寻嗯了一声,说:“谢谢孙姨。”
挂了电话,霍寻脑袋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鼻头忽然有些泛酸,他赶忙闭上了双眼。
快递是三天后送达的,霍寻挂了好几次电话后才想起前几天孙姨说的话,下楼后快递小哥对此不满地抱怨,说上星期也是送他的快递,结果他死活没接电话。
霍寻疑惑,直到对方又翻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后才想起来,他确实在不久前网购过一次,结果给忘了,也亏快递公司竟然没寄回去。
回到家把小盒子随意扔到角落后打开孙姨寄过来大箱,大半剩余的药被规整地收拾在一个药箱里,其余的是霍寻以前用省下的钱买的二手书。孙姨大概也知道其他东西寄过来也是被扔掉的命运,干脆不烦他。霍寻随意翻了翻,全部的书几乎都在,医药箱打开时掉出来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是霍寻的第一个医生。
孙姨在下面还写着,听说就林医生如今就住在霍寻所在的城市。
当年这个林医生给霍寻医治了不到两年突然就没再来了,那段时间霍祥看霍寻的眼光更加厌恶,不到一个月就重新给他找了另一个医生。
霍寻把书搬到卧室里的书柜放好,把纸条夹到书里后,无意间瞥见书本之间夹着的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取出来打开,还是个日记本。
只有第一页留下了两行笨拙的字迹——
2012年7月9日晴
他已经半年没有来过了,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霍寻愣了下,牙酸,真他妈是个悲惨的故事。
第22章
开学前两天的下午,周遇出现在霍寻家门外。
听到门铃响起来时霍寻正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无聊的肥皂剧。为了舒适上身穿了件宽松的t恤,下半身只穿了内裤。在这里不会有谁来找他,他像是猜到了门外的来人是谁,所以跟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里坐着没动。
门铃不紧不慢地响了三下,霍寻的目光停留在电视屏上,几个广告过后电视剧重新开始,剧情跟上一集突然断片了一样——他自己看得不走心,倒怪人家放的不是东西。
门铃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消失,霍寻皱皱眉握着遥控器按调了几个台,画面晃得他心烦意乱。随后,他忽然扔了遥控器起身大步走到门后,打开门,冷眼望着来人,却堵在门口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如他所料,正是周遇。
霍寻语气冷漠而不耐:“我说过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