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驱散那些沉沉的雾霭,所有的记忆都会浮现出来!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对他说。
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浓雾下面掩盖着这世间最深最痛的悲伤,那悲伤是如此的广阔,以至于只有这些无边无际的浓雾才能掩盖得住。
百里濯缨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他举起右手,在眼前缓缓挥过,他的手臂上蕴含了全部的力量,仿佛这样便能把那些浓雾驱散。
浓雾缓缓下沉,露出峥嵘的山的顶峰。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站在顶峰,她纤细的身影在飘飘渺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他的面孔。
他再次强行挥散那些雾霭,雾霭沉沉降落。
那女子的面容即将呈现,山峰忽然带着那女子随着雾霭一起下沉,到后来,雾霭终于不动了。
山峰坦荡成一片大湖。
那女子站在湖边的花树之下,衣袂在风中飘扬,宛如仙子。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脸,花树在风中摇动,花瓣雨忽然陨落下来,纷纷扬扬,恰似下起了花瓣雨,那女子的面容隐在花瓣雨中,终于不复可见。
那花瓣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到后来,变成了一场大雪,席卷而来。
他看到那个孩子,孤独地站在风雪之中,漫天卷来的风雪瞬间将他淹没。
百里濯缨的手慢慢缩回,眼中空无一物,只余一片白茫茫风雪。
胖子的脸在他眼前晃动。
“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你怎么啦!”胖子焦急地呼唤着。
百里濯缨怔怔地看着胖子,这张面孔如此陌生。
“师弟,师弟,”楚映雪低声喊道,“想不起来的事,先不要去想!”
百里濯缨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楚映雪的脸上,感觉那面孔在逐渐变得模糊,但那脸上的轮廓却是如此熟悉。
仿佛是那个孩子,初次见到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脸的稚气,却拉着他的手,豪气地说,“师弟,跟我混,我罩着你!”
仿佛是那个少年,在苍茫无边的大雪中,稳稳射出一箭,那利箭射入饿狼张开的大嘴,然后,那少年拔出断刀,合身扑上去,一刀插入狼腹,狼血溅起,溅在少年的脸上……
那个稚气的、孩子的脸,和那张溅着狼血的脸,在百里濯缨的眼前交替出现,最后叠加在一起,慢慢变成了现在那张充满担忧的面孔,那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的脑子渐渐清晰。
“我没事,师兄!”他低声说,颓然坐到椅子上,莫名的忧伤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端起胖子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把酒杯斟满,再次一饮而尽。
楚映雪看了胖子和小瘟侯一眼,说,“不要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胖子和小瘟侯点头,胖子招手叫来小二结账,然后下楼离开。
那个声音婉转的女人低声和同桌的男人说些什么,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楚映雪下楼之前细细看了她两眼,那真的是个长得一般的女人,却不知为何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见楚映雪看了她两眼,她低声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小色鬼!”
楚映雪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四人再没有兴趣东逛西看了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只见人声鼎沸,甚是热闹,吕无期和黄脸,还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窗都在。
“那里在干什么?”胖子问道。
楚映雪看了一眼,“马!卖马!”
最近几天学习骑术,每日和马打交道,而胖子,每次选的马托着他都吃力,所以,他一直想买一匹马,一匹高大健壮的马。
胖子征求百里濯缨的意见,“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百里濯缨点头。
四人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间果然有几匹马,买马的正在高声叫卖,“买马!买马啦,来自西域的良马啊,最后一批,卖完走人!来看呀,马好不贵,一匹只需二十两银子,快来买呀!”
西域的马好,耐力持久,速度快,是马中良品,随着大元朝开疆拓土,西域的马匹进入中原已经不是新鲜事。
只是,西域马匹价格昂贵,而一般农家买马不过是拉车之用,未必需要如此良驹,只是偶有从军之人,或者商贾大户购买。总之,买家并不是很多,因而马商来得并不勤。
“二十两银子,我觉得有点贵呢,”小瘟侯皱眉,慢吞吞地说道,“要知道,按照正常的行情,寻常马匹不过十两便能买到,这马的价格是寻常马匹的两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