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这日,顾言正读着书,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下雪了。
他下意识往外看去,可外面空空如也,只有凝神仔细看的时候,才能看见天上飘下来的细小雪花,就如盐粒一般。
地上是干愣愣的,估计是没等飘下来,这雪就化了。
再仰头看,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这就算下雪也无赏头可言。这不行,得是那种大的厚的,这太小了。
怎么还不下雪呢。
*
是怎么还不下雪呢,往年十月上旬,就下雪了。
燕明荞望着窗外,心里盼着快点下雪。
绣房加紧赶制的冬衣已经送到了荞安轩,冬衣大多臃肿,毕竟里面加了棉,可是这件却不。
淡粉的颜色,上面绣花不多,只有衣摆和裙摆处绣了一些图样。
是梅花。
花蕊用的是黄色的小宝石,串了孔,缀在上面。
布料比以前用的软,若是夏日穿容易飘起来,而里面加的棉正好垂下来。雪酥这两日一直给衣服熏香,用的就是梅香,香气淡淡的,并不熏人,若隐若无。
首饰也送来了,两支漂亮的梅花小钗子,剩下的是母亲珍藏的一块冰透的玉料打的几件首饰,一支梅花簪子,一个小佛像,还有一对耳坠。
浅淡的白色,看着极为通透,好看极了。
衣服和首饰送来的时候燕明荞就试过了,连着发髻都换了好几种,选的是最好看的,乌发向后梳成一个髻,下面留着的头发挑几缕辫小辫子,其余的就这样散着。
燕明荞头发乌黑浓密,散着也好看。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冬雪了。
也可能是越急什么越不来什么,往年这个时间已经下雪了,往南一点才会拖到十月底十一月去,但今年这雪来得格外晚,一连几日都是晴天。
中午的时候外面还怪暖和的呢。
昨儿顾绵还来找她来着,好好地把她促狭了一顿,吃得都堵不上她嘴,临走的时候在她耳边小声喊了嫂子,喊完就跑了,燕明荞想追都追不上。
这么想想还挺好笑的。
顾绵说见面以前也常见,就当以前不就行了,但燕明荞知道,这次不一样。
燕明荞看了窗外一会儿,而后,雪竹来提醒说,“天冷,这样吹风得冻着,姑娘可得当心些。”
燕明荞点了下头,这才把窗户关上。
如今也不止议亲这一回事儿,账本要看,铺子要管,既然不下雪,那就先忙自己的事。二嫂的肚子越来越大,可能等不到十一月份,十月就临盆,稳婆也得找好了。
又过去了几日,等到十二日,燕明荞一早觉得被窝极其暖和,怎么睡都睡不醒。耳边冷风呼呼的,外面天一直不亮,入冬后天亮得晚没错,可这跟没有白天似的,她以为时辰还早。
燕明荞正睡得迷迷糊糊,林枣就进来,把她手拿到外面,轻声说道:“姑娘,外头下雪了,可大了。刚才正院的宁湘姑姑过来,说今日要出门,姑娘快起来准备吧。”
下雪了,得出门了。
一面是暖和的被窝,一面是外面的雪,可一想下雪要出门,燕明荞一下子清醒了,手已经凉了,她拍了拍脸,“什么时辰了?”
“卯时过半了。”
衣服和首饰是一早就选好的,只要梳洗干净,把衣裳穿戴好就行了,也没怎么上妆,就抹了口脂,她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涂就很好看了。
早饭估计是林香吩咐的,一碗清淡的白粥,没什么辣口、重口的菜,连包子都是青菜馅儿的。
吃完又仔细漱了口,这般才去了正院,然后跟着沈氏坐上了马车。
先去镇北侯府接燕明玉,然后才去赏雪的地方。
她们要去的地方在盛京城西,那有一片竹林。竹林旁边是几间茅草屋,文人墨客爱在这儿作画写诗。外面能赏景,里面升起炉子还算暖和,能煮茶吃,倒也不用担心没个遮风雪的地方。
而且这处离燕国公府还算近的,燕国公府正在城南,过去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这马车慢悠悠地驶着,燕明荞悄悄掀开了车帘,天色还早,加上下着大雪,外面没有出摊儿的,只有地上几行车痕。
雪下得正大,如柳絮一般,母亲和姐姐就坐在车内,燕明荞心里又紧张又安心。
沈氏和燕明玉时不时说着话,因为天冷,燕明玉就跟着坐了一辆马车,母女俩说说闲话,沈氏也不见着急的模样。燕明玉也觉得没什么可急的,母亲说了,顾家挺不错,明荞和顾言以前也见过,算得上青梅竹马。
能有年纪相当的小公子自然找年纪相当的,明荞和她不一样,尽管在这个时代见事多,但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西竹林。
燕明玉先下的车,这一下车就有冷风吹过来,竹林被雪覆盖,有点像许久之前看过的江湖景色,她看了两眼,路边等着的人也不怎么认识,就扶着母亲和妹妹下来。
燕明荞下来后理了理斗篷,雪挺大,她往前看了一眼,就看见顾绵使着劲跟她招招手,她一身娇俏的黄色,身旁是顾夫人,两人身后站着的是顾言。
身旁几人,她见过的,是大嫂的母亲和妹妹。
冬日燕明荞不爱出门,也不常去太傅府,更没见过顾言穿冬衣的样子,月白色的衣裳,淡蓝色的斗篷。
但和别人的斗篷不一样,她们的带着帽子,而顾言的只有一个灰白色的毛领,他头上、毛领上都是雪花。
顾言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燕明荞,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什么夸赞人的诗句来,只觉得燕明荞这样穿真好看,虽然平日也很好看就是了。
陈氏往前走,顾绵和顾言紧紧跟着,一旁还有安阳侯夫人带着家中的一个女儿,是过来陪顾绵的,怕一会儿两人转的时候顾绵一个小娘子在这儿没意思。
一行人走到沈氏她们跟前,陈氏先笑,“念安,这是明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