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安带着使臣们离开赤灼营地,两国的战局一下子紧绷起来。第二日邵云和便下令开拔,大军全部撤回了落霞以南,宏州城以北,果然齐国大军奇袭而来,一举夺下牛头镇。郁可鸣率三万精兵不惧生死攻打落霞岭。郁可鸣可谓不世将才,排兵布阵令人难以捉摸,要不是落霞岭易守难攻,恐怕趁着这个高涨的士气,落霞岭几乎要被齐军夺回。
邵云和很聪明地避开了齐军的势头,固守落霞岭以北,避战不出。同年十二月,就在齐国上下皆白雪纷纷的季节,齐国立太子为少帝,龙越离为太上皇,温景安为辅国大臣,兼任太尉一职,统领六军。诏书发布齐国上下,人人皆惊。这时齐国上下才知道他们年轻的皇帝已落入敌手,生死不明。
落霞岭。群山披上皑皑雪装,似龙蛇又似群兽向远方奔驰。周惜若立在城楼上看了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却看见远远那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慢慢向他走去。寒风吹过他坚毅冷峻的面庞,她微微恍惚,似乎从未见到他这般肃然的样子。他身穿一身暗红的战袍,甲胄不离身,长剑悬在腰间,他只手撑着,片刻不离。
邵云和看着她一身雪衣翩然走来,眸光一闪,褪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她,道:“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周惜若看着眼前的玄狐披风,微微一笑,接过披在身上,道:“谢谢。”
邵云和皱起修长的剑眉,想要说什么。她已上前,静静看着他的面容,忽地问道:“云和,你怪我救了龙越离吗?”
邵云和紧拧的眉间渐渐舒展,轻拢她肩头的玄狐披风,淡淡道:“不怪你。你本就是这样善良的女人。我没看错人。”
周惜若微微一笑,眼中缀着晶莹的眼泪,她握住他略显粗糙的手掌,轻轻放在脸颊边,轻叹:“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心若明镜,我便放心。”
邵云和将她抱在怀中,久违的温暖在怀中,珍而重之。寒风呼呼吹过城墙,在望断长天的尽头是齐国汹汹而来的十万大军,而这边则是十万背井离乡开疆拓土的赤灼勇士。他忽地明白了她的痛苦。眼睁睁看着千万条性命就要卷入这战争中,其中有许多人注定无法再看到春暖花开,也注定有许多人不能再见到故乡的亲人。
邵云和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周惜若忽地挣开了他的怀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下城楼。
她身上穿着他长长的玄狐披风,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周惜若慢慢地走,身后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可是她却强忍着再回头看一眼。她茫然地走在这个百年的城中,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街上行人寥落,就算一两个行人也都笼紧了袖子,低着头像是在逃着什么。
周惜若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守院子的侍卫见是她沉默地放行。
周惜若踏入院中,一阵酒香扑鼻。龙越离一身白衣坐在亭中的软毡席上,背影挺秀潇洒,长长的墨发未束,披在脑后,端得说不出风流。他面前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在唱着依依呀呀听不懂的当地小曲。
一曲唱罢,龙越离喝彩道:“唱得好!”
周惜若微微一笑,上前给了那少女一锭银子。少女羞涩谢过,临走偷偷看了龙越离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龙越离见她来,笑道:“若儿觉得她唱得如何?”
周惜若摇头:“不如凌瑶妹妹唱得好。不过也算是中上吧。”
龙越离哈哈一笑:“凌瑶?你可有她的消息?”
周惜若看了他一眼,道:“你答应过我的,要放她离开。”
龙越离深眸中掠过些许黯然,半晌才道:“她离开是对的。”说着,他饮尽杯中的酒水。
周惜若看着他眼前的酒壶,拿了一个空杯,自斟了一杯,含笑道:“看着凌妹妹离开,我真的高兴。”她说罢一口饮尽。
龙越离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今日怎么了?”
周惜若摇了摇头,轻笑:“没什么,想喝酒。”
龙越离一听笑了:“为何想要喝酒?难道你与我一样,都在算着这最后的日子?”他顿了顿,恍惚笑道:“你别担心我,我若真的死了,也一定会时刻在你身旁。”
周惜若失笑,又饮了满满一杯,笑道:“那我一定很快与你地底下团聚的。”
龙越离眼中一亮,问道:“当真?”
周惜若似笑非笑道:“当然是真的了。因为我会被你的鬼魂所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