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可月一怔,半晌才愤怒地道:“总之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她说罢匆匆转身走了,如逃一般。
周惜若看着身旁的华美凤服,黯然道:“为何真话总是没人愿意听呢?为什么真相总是这么残忍呢。”
……
第二日,周惜若一早就在宫人巧手的打扮下妆点一新。她面色沉静,从从容容,半分也不似黯然被囚的皇后。林嬷嬷的叹息声低低传来,像是为她惋惜。
周惜若回头,看着林嬷嬷花白的头发,缓缓道:“母亲不要为我可惜。我本就不是生来就适合宫中的女人,所以这一条路走来总是不尽如人意。不过终有一天会有结果的。”
林嬷嬷黯然道:“皇上对娘娘当真再也没有半分怜惜吗?”
周惜若轻笑:“他?”
“他不要的舍弃,想要的就夺取。他是真正的皇帝,一直都是。所谓的怜惜,不过是他的执迷不悟罢了。”
她的叹息在寝殿中轻轻回荡,悄然走到寝殿门口的那道挺秀身影止住了脚步。
“走吧。”周惜若看了看自己的妆容,道:“我还是皇后,总要尽了皇后的义务。”
……
凤辇到了德坤宫中,龙越离已端坐在了御座上,与底下的楚国使臣攀谈。众使臣见周惜若前来,纷纷相应。周惜若坐上龙越离的身侧,却发现他并不看她。
帝后两人各怀心思,温言应酬了诸位楚国使臣。楚国使臣其中有不少也曾常来齐京。畅聊中,其中有一位林大人忽地笑道:“如今要是齐楚两国签订了盟约,那一定又是一件佳话。”
龙越离道:“这是自然。”
林大人又道:“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一件。到时候可要好好庆贺。”
周惜若淡淡笑道:“所以皇上备上了美酒佳肴先预祝两国永世为友邦。”
林大人哈哈一笑:“皇后都如此说了,一定是对此次和谈十分有信心了。”他顿了顿,忽地皱眉道:“不过要是光宴饮无什么乐趣,听闻在秋季齐国都会举行秋狩?”
龙越离闻言,笑了笑:“原来林大人说了这么多,其目的是在想念先帝当年秋狩的盛况。”
林大人哈哈一笑,摸着胡须道:“皇上圣明,当年先帝崇武,秋狩年年都办,遥想当年在下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要看到齐国的秋狩已是千难万难了。”
龙越离并不接口,只轻抿了一口茶水。自先帝去世,朝政后宫皆为楚太后把持,楚太后一介妇人不喜欢打打杀杀,自然没有办几场。而他亲政以来也因为种种缘故甚少举行。
林大人方才的一番话像是感叹却也着实戳中了龙越离心中的一点。
周惜若在一旁安安静静,只等龙越离开口。两人同坐御座却已疏远。她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也懒得再费半分力气为他转圜周全。
良久,龙越离忽地抬头,微微含笑:“这还不简单,如今也是秋季了,过几日朕就准备一场秋狩庆贺两国不再兵戎相见。”
他说着握了周惜若的手,似笑非笑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周惜若淡淡看着他的眼,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
因龙越离要举行秋狩,宫中上下都忙碌起来。唯有中宫平静如昔。周惜若又安安静静待在中宫中,寸步不能出。宁妃郁可月由龙越离解了禁足,不知在龙越离面前说了什么,后宫一应事务都由她亲自处置。
她奉旨前来中宫拿凤印,周惜若看也不看,把凤印递给了她。
凤印通体雪白,她的十指纤纤,看去比这玉印还白几分。郁可月不知怎么的,面上讪讪,半晌才道:“皇后若是向皇上认错,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周惜若已转了身,淡淡道:“我周惜若一路走来,报恩报仇,一干二净。我唯有想离开而已,难道这也是错?”
郁可月还要再说,周惜若已摆了摆手:“你去吧,好自为之。”
郁可月走后,凌瑶忽地前来拜见。
周惜若见她前来,问道:“你怎么来的?”
凌瑶晃了晃手中的卷册,道:“还能怎么来的?向皇上求旨,说臣妾的凤朝九天要请教皇后娘娘。”
周惜若看着她手中的卷册,明眸中微微恍惚:“我竟忘了……”
凌瑶眼中亦是黯然:“娘娘现在就算会跳,恐怕现在也不愿再为皇上跳一曲这凤朝九天了吗?”
周惜若慢慢坐在席上,良久才道:“他听见你提起这事,怎么说?”
凌瑶低声道:“皇上只说,若是如当日便好了。”
往事在眼前翩然而过,人事已非,当年种种,如今想来已是隔世。
周惜若振作精神,打破沉默问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凌瑶看了看四周,见宫女们远远候着,低声道:“皇后娘娘真的要离开这皇宫吗?”
周惜若结结实实一怔。她盯着眼前的凌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缩在了心口,而这心口在这一刹那仿佛不会动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颤:“你有办法?”
凌瑶悄悄点了点头。她眸光中带着同情:“娘娘不应该在皇宫中枯萎了容颜。娘娘既然不快乐,就应该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能见到娘娘的孩子。”
周惜若眼中忽地盈满了泪水。她早就绝望了,因为绝望,所以心死,因为心死所以才会在这中宫中佯装平静。
她在等待的不过是一场黯然落幕的结局。等待龙越离彻底对她死心,彻底地放弃她。可是如今却有另一个希冀在前面向她招手。
周惜若潸然泪下:“可是我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他不会再原谅我。”
凌瑶紧紧盯着她的泪眼,低声又坚决地道:“会的!他会原谅了娘娘的。”
周惜若捂住眼,热泪滚滚,可是却充满了哀伤:“可是他还娶了玫黛儿为皇后,我去了又能做什么?”
凌瑶一把抓住周惜若瘦削的胳膊,目光坚定:“这是娘娘的真实想法吗?让娘娘走不出皇宫的,不是皇上的重重侍卫,是娘娘自己的心啊!娘娘的决心呢?娘娘的智慧呢?若是不最后搏一搏,怎么知道前面已是绝路呢?”
周惜若放下手,定定看着她。
凌瑶说对了,阻挡她离开这皇宫的,不是龙越离,是她一颗被背叛和谎言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心,是她害怕了,累了,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收住眼泪,看着面前目光殷殷的凌瑶,问道:“那你告诉本宫,有什么办法?”
……
秋狩的准备比预想中的还要久一点。不过这对于闲来无事的达官贵人本来就无所谓。准备的时日越久,证明此行定不会单调乏味。沉寂了许久的京中子弟和士族豪门都纷纷议论此次秋狩。
往来宫中的人众多,龙越离也不好令中宫拒而不见,便下了旨意,中宫大开,迎进宫的皇族内眷。只不过在周惜若身侧多了宁妃与德妃。德宁两妃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实则已是各怀心思。
周惜若泰然处之,这一来倒是实则还在被禁足的她更有威仪一些。
德妃虞氏趁四下无人之时求见了周惜若,愤愤不甘:“皇后娘娘,这宁妃怎么可以如此欺人太甚?臣妾掌管宫中琐事那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怎么她三言两语就从皇上夺了臣妾的差事?还拿走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其心可诛!”
周惜若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她是怕本宫东山再起,她制衡不了你我罢了。说到底,她还是为了她的皇子。”
宁妃郁可月最终还是舍弃了所谓的痴情,暗自开始夺嫡大计了。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再也懒得费心神去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