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书生模样清秀,只是右眼处被人打得乌青,嘴角也有些红肿。他穿着一身青衫,青衫很旧,但却无一处补丁。
若单看他和我的衣衫,那他应当是相对而言要富庶一些的那位。
我蹲下身子,把他扶了起来,道:“兄台无事吧。”
书生站了起来,摆手道:“无事,多谢少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我有些好奇,这醉红楼也算是许城中的名楼了,待客之道竟是如此?”
书生恍若未闻,自言自语道:“楼里的小厮说得没错,是我自不量力,自取其辱,看来我和嫣儿姑娘果真是有缘无分。”
书生说着说着,有感而发,吟诵起了几句酸诗,张口闭口离不开“离愁别恨”几个字。
这书生虽未明说些什么,但我也能猜到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无非就是和楼中某位姑娘私定了终身,答应替她赎身,可惜拿不出银子,还妄想用“真爱”二字去打动老鸨,结果自然就是被扫地出门。
俗套至极。
我心头是一个想法,但面上还是得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毕竟这楼里的姑娘不是我们碰得起的,兄台还是……”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嫣儿姑娘她,我和她缘许三生,我和她……”
话未说完,书生自己那头似已觉情到深处,便掩面痛哭了起来。
我看得有些无言,只能转而看向皇后。皇后无言而立,眼中的意思明确万分——多管闲事。
其实我也不是多管闲事,只是嘴巴忍不住想说,我继续劝慰道:“我见兄台你是个读书人,明年科举好好发挥,到时候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何愁不能再续前缘?”
书生抹了一把辛酸泪,苦笑着摇头道:“就算当真能金榜题名,那也来不及了。”
我奇道:“莫非除了兄台外,还有人想替嫣儿姑娘赎身?”
“这倒不是。”
“那为何来不及?”
书生叹气道:“这段时日许城戒严,今日尤甚,少侠可知这是为何?”
“我虽说是个江湖中人,但也知道,许城戒严,多半是因为皇帝要来。”
“不错。”
书生继续叹气,道:“我听嫣儿说,今日圣上夜游东湖,到了那时她便要在御前献舞。当今圣上虽英明,可到底是男人,要是让他见了嫣儿的舞,定会为之倾倒,紧接着,将她纳入后宫。到了那时,我和嫣儿就……”
书生说不下去,只得又长太息一声。
我听得嘴角一抽再抽,最后道:“兄台你多虑了吧,圣上他兴许只是想游游湖,顺带赏赏舞,没有旁的意思。我瞧着你还是有希望待金榜题名后,回来再续前缘的。”
书生道:“少侠你年纪轻轻,不懂男人也属正常。”
我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这年纪轻和不懂男人之间好似也没什么必然联系,况且我的年纪并不轻。
“这圣上南巡,除了游山玩水外,又怎会不寻芳猎艳呢?嫣儿都告诉我了,她说这醉红楼里新来了许多位姑娘,正当在被调/教着,待教得差不多后,便献到御前。”
我不敢看皇后的眼神,只能道:“圣意兴许并非如此。”
书生道:“所以我说少侠你太年轻了,罢了,不提此事了。你到此地,莫非也是来替某位姑娘赎……”
他话说到一半,转头见到皇后的那张脸,呆立了许久,道:“少侠有这般美若天仙的姑娘在旁,想来是决计瞧不上醉红楼里的姑娘的。”
我得意地嬉笑道:“美若天仙有什么意思?长得美又不能拿来当饭吃,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要这美貌的媳妇有何用?还不如把她卖到这醉红楼,换成银子来得实惠。你别看她美貌,其实就是个傻子,卖了她,她还会开开心心帮我数钱。”
“我这会儿就打算把她卖到醉红楼里去,说不准还能赶上趟被献到御前。”
我越说越起劲,书生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气得额头冒青筋,甩袖离去。
离去前送了我两个字。
“人渣。”
皇后走到我身边,重复了一遍书生口中的两个字。
“人渣。”
接着皇后目如冰箭,朝我刺了过来,冷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法子?”
“你放心,我又不会真把你卖……疼……疼疼疼。”
我话还留了一半在喉咙里,皇后便一脚踩在了我的脚上,疼得我直吸凉气。
我歇了好一会儿,才觉缓了过来,接着便委屈巴巴地瞧着皇后,只见她面无表情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怜惜之情。
看来装委屈这招如今也不大好用了。
我一边寻思着日后怎么出新招,一边再度敲响了醉红楼的大门。
这回来开门的是另一个小厮,脸色同样不善,不等他关上门,我便把皇后拉到了他的眼前,开门见山道:“告诉你们管事,我这里有个美人要卖。”
这小厮虽然瞧不起我,可一见到皇后,两眼便放光,连通传都省了,将我们领了进去。
醉红楼虽然在门外放了一块和黑市一样的牌子,可它内里的布局装潢却同黑市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寻常青楼的模样。
最终他将我二人领进了一间房,房内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瞧不出年岁。女子见我们进来后,起了身,仔细地将皇后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当真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