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拧眉:“拿什么?”
谢晏飞奔着跑远了:“叫你等着就等着!千万别走啊!”
梦境到此浮散了一会,似乎是梦里的人一直在奔跑,因为谢晏感觉到胸腔内气不够用了,腿也累得灌了铅似的……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梦才又渐渐恢复明亮。
似乎是跑到头了。
谢晏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坐在墙头上了,胸口因为过度跑动而疼得要命。
一睁眼就四下眺望,看到了正在废殿石桌上晒风筝的少年。
他果然没走。
少年背对他,弯着腰,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根断裂的风筝骨,因此并没有发现谢晏已经回来了。
谢晏想抬手捂住胸口喘喘气,但臂弯中沉重,抱着东西,是一大捧金灿灿的花枝。他好容易上来了,实在是没力气跳下去,又恐跌下去砸坏了他千辛万苦偷来的迎春。
金英宫长得好的迎春其实就那么几棵,那么几棵上开得艳的就那么十几枝,几乎全让他给薅来了。
金金黄黄,芳香吐露。
大捧迎春几乎将他视线挡住,谢晏坐在墙头上将腿收进来,朝着下面少年的背影喊了一声。
“——五郎!”
谢晏捧起满怀的金芒,朝他炫耀道:“你看,春前第一霞!”
这场梦境就止于少年闻声回头的一刹那。
……
但随即,他又开始了另一场梦,但这梦并不如刚才那么轻松。
他梦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游-走,像蛇,但又是热的。那东西每到一处,那地方就会疼得像撒了盐一般,又像是细密的尖牙在身上咬。
起先只是咬胳膊和手,后来他下衣都被人除去,竟开始咬他的膝盖和腿。
谢晏的身体忍不住抖,忽的膝盖被人拨开,他一下子疼醒了,长睫颤落,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个人,但他视线疼得模糊,实在看不清,只觉轮廓如梦境里那个银蓝色衣裳的少年相似。
“少年”气息低沉,许是并不高兴。
他还在因为没有折到迎春花而难过吗?
谢晏昏昏地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但他坐得好远,怎么够也够不到,便想坐起来离他近一点点。但手才撑在褥子上,就被人摁住了:“别动,躺着。”
那温热的东西仍在膝盖上缓缓摩挲,谢晏疼得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从一片模糊的视野里将他盯着,忍着疼将声音放软了,带着鼻音道:“……五郎,别难过……花,我给你折来了……”
裴钧手一顿,浓黑如墨的眸中闪过一弧惊诧,他再抬头看去,谢晏已经闭上了眼,像是又睡着了。
裴钧皱着眉,放开了左腿,握住他右侧的膝盖,向外分开一些,用手指沾了一些药膏。这药既然灵验,速效,就免不了一些疼痛。是故他才将药膏涂上去,谢晏就下意识将腿屈蜷起来,还用手往下拽着上衣,企图将露在外面的腿盖上。
裴钧自然不许,以指腹融开了药膏,在他摔得青紫的膝上揉抹。
谢晏又疼醒了,这回意识更清明一些,似乎是从摔懵的那一下中回过来了,哀哀唤道:“殿下……”
裴钧握住他的腿:“你方才唤我什么。”
谢晏更加不明白,仍是叫“殿下”。
梦就是梦,他已忘了。
“算了。”
裴钧涂了两边膝盖,又顺着小腿往下查看,谢晏要把脚藏起来,但他下衣为了方便看伤口、上药,几乎被剥得精光,此刻只剩白绢软袜还挂在脚脖上,哪里能躲得开。
“不……不用了,殿下……”谢晏醒了,自然反应过来殿下是在给他上药。可他不想上了,太疼了。
但是没用,左脚很快就被裴钧给拿捏住了。
裴钧一握住,就感觉到左脚的异样。
不只是比右脚肿胖了一圈,更是他左脚踝上有异物,照它硌着掌心的硬度和大小来看,还不是个一般的小挂饰——恐怕就是害谢晏突然扭脚跌落的真凶。
裴钧不顾谢晏反对,径直除去了他的软袜,这一看,便有些惊呆。
“……”裴钧轻轻抬起他的脚,使他自己也能够看见,“谢晏,这是什么?”
谢晏还头疼晕眩,草草低头瞥了一眼,也只看见自己白-花-花的一条腿,但他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顿时耳尖微赤,小声道:“小金鸡……”
就是前两天,殿下送他的那只小项链。
送礼物的那个时辰,是酉时,而且谢晏也属鸡,所以他是极其喜欢的,可以称得上是爱不释手。
裴钧盯着他脚踝上的东西,白得似霜浸雪泡,比身体肌肤还要细腻的脚,原本只是送他当小玩意玩儿的金鸡,挂在红的绳上,连着几颗圆润莹亮的东珠,摇摇摆摆。
他不由目光微动,但仍没好气地问他:“你把它戴脚上干什么?”
这么大小的金属物件,藏在踝上,套进鞋袜里,可能舒服吗?
谢晏缩了缩脚,没能挣脱出来,反而因为肿起而更疼了。
他睫毛底下水雾迷离,只能任由殿下握着他的脚。但这姿势实在难堪,他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地洞里。
此时裴钧为了上药方便,已经在拆解他踝上的小金鸡,挂饰上还穿着几枚珠子,几相碰撞,就发出叮叮叮叮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