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楼陷入了沉思,这些年他一心只想夺下边城,挥军向着中原长驱直入,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倒的确没有去关心过忧国茗所提出的这些问题。
再者,那些进谏的大臣官员们哪个不是出身于关陇门阀,寒门士子少被重用,即便有为民请愿之心,也因为无法上达天听而胎死腹中。
渐渐的,庙堂之中只剩下一心伐周的好战派官员,这也使得夏北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自认治国无遗,像今日这般被人痛骂,他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夏北楼并未生气,起身走下王座,来到忧国茗身边,“那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有快速破城,直入中原的办法?”
“蠢材!”
忧国茗几乎是贴着夏北楼的脸咆哮了一声,喷出的口水都已经溅到了夏北楼的眉毛上。
边上的谢必安看的都是眉头一抽,这小子猛起来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
“就知道一心伐周,你可曾想过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便是天赐的膏腴之地,琴州靠近雪域,常年飘雪、天寒地冻,这不就是种植冰涎花和寒月琉璃草这等名贵草药的绝佳地段吗?”
“鹿台州,靠近东海,有那么一大片海域可供捕捞,可朝廷每年下网不过数百,而且捕捞上来的鱼虾都被送到了这王冕城供皇室享用,剩下的那些渔民靠着破旧的渔网和残缺的木舟只能在浅水区糊口,是你,亲手放弃了那一大片的宝地。”
忧国茗越说越激动,说到兴起之时还伸手狠狠的戳着夏北楼的脑袋。
“再说说我荒国各州各省的道路,我一路驾车而来,从自在城到王冕城外,只有那么少数几段宽阔平坦的官道,真不知道你这个君王是怎么当的。”
“道路乃是一个国家的血脉,你看看周国,四通八达到哪都能行车驾马,再看看我们,全身血脉堵塞,贩夫商队通行困难,若能打通各州各郡的道路,琴州的药材可以运往南烛州,而鹿台的鱼虾在琴州又是罕见之物。”
“等到将这些出手之后,还怕国库空虚吗?到那时再减轻税收,民众必感恩戴德,你要记住,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座并不是身为帝王的象征,民心所向才是王道所在!”
说到这里,忧国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从来都没对别人说起过,今天我要说给你这个荒国帝王听一听,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周国的天下第一大国名副其实,而我们荒国的第二大国简直就是个笑话,那是你透支国力才伪装起来的地位,你,夏北楼,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四个字一出,整个镇宫殿都陷入了安静,门外守卫的神策军脑门上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到汗水落下。
这不是热的,这是被吓的,鬼知道这个在镇宫殿内大放厥词的家伙下一刻会被陛下徒手撕成多少块。
谢必安晃了晃脑袋,看向忧国茗,心中对这个纨绔子弟的评价又提升了无数个档次。
虽说忧国茗所说的这些东西只要是个干实事的官员外出游历一番都能够发现,但能在这镇宫殿内指着一国之君把这些话骂出来的人能有多少。
发泄完毕的忧国茗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才平静的开口道,“我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希望不要迁怒于自在城,我爹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身前闭起双眼,一副慷慨就义模样的忧国茗,夏北楼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传出镇宫殿,响彻半座王宫。
躲在谢必安身后的祝倾鸾低声开口道,“陛下这是气疯了吗?”
谢必安微微一笑,“没有,我想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