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垫上有两只中了弹的兔子,是陆为打猎的收成。
陆为说道:“那辆车边的草已经长得挺高了,车子报废停在那儿肯定有个把月功夫了。我看见车子就回来接你,也没再往前开一段。”
他是说,那辆车大概率就是在这一带失踪的林述的,但他没提前去一探究竟。
他想,如果那车真是林述的,林瑾应该想自己去看看吧。他提前过去破坏了现场,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林瑾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明白了。”
车子沿着一条溪流向北而去,翻过陆为口中的小丘,很快见到了他所说的车。
与上次在野马川对峙的盗猎者一样,眼前的车也是一辆皮卡,后车兜里满满当当装着货,上头盖着的塑料布捆得严严实实。不必掀开去看一眼,羊皮子的腥膻味已足够明显。
林瑾做着深呼吸,在车子停稳后,缓步向那辆皮卡走去。
皮卡的车门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了。
长期无人使用的枯腐气息在车门被掀开的瞬间充斥在她的口鼻之中,她挥手驱走飞扬的灰尘,看向车里的一切。
驾驶座上铺着的毛绒坐垫,和副驾驶座随意堆砌的枪支、衣物、水杯和纸笔证明了这辆车曾有人驾驶,且车的主人是临时离开了它,连随身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陆为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不自觉发抖的肩膀。
“怎么了?”他问。
林瑾爬进驾驶座,越过中控台拿来了副驾驶座上的水杯,给陆为看。
与她自己用的那只是同一个款式,只有颜色有差别,别的都一模一样。
她说:“这个杯子,是我和哥哥一人一个的。我上大学之后,有一回他来北京看我,我们去了王府井百货大楼。他想给我买点东西,可我什么都不缺,逛了小半天,最后挑了两只杯子。”
杯子拿在手里,当时的回忆便顺着手上冰凉的手感涌来。
她当然还记得,哥哥站在王府井的街道上,看着百货大楼上那口巨大的钟的表情。
惊诧、讶异、感叹、崇拜、向往。
繁华的城市果然与他们生长的地方大不一样,哥哥叹道:“哥哥努力工作,以后争取让你在北京安定下来。”
她那时候傻乎乎的,错解了哥哥口中的“工作”。
事到如今,这辆车的归属已经了然。
车子是林述开的,枪是林述用的。后面满满一车兜的藏羚羊皮也是林述打的。
林瑾沉默着。她的一举一动都突然变得缓慢。她需要时间来处理这辆车带来的情绪波动,陆为通情达理地没有打扰她,只默默跟在她身边,以防什么不测。
她又从副驾驶座上取来了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信纸。
这是哥哥的字。哥哥没什么文化,初中辍学的学历让他不会写许多难字,一张纸上的错别字可能比写对了的字还多,但她就是能懂这些歪七扭八的字是什么意思。
熟悉的开头,照样是那句“小瑾,这个月怎样”。
哥哥不让她给他写回信,说是会影响队伍的保密工作,她天真地信以为真,从来没写过回信,也没跟哥哥描述过自己的生活状态。可是哥哥每次来信,从来都不会忘了这句寒暄。
这个月怎样?
哥哥,小瑾的这个月很不寻常。
她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昨晚就破了的皮再一次裂开,血腥味从牙关渗透进嘴里。
她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越来越难以压抑。
【小瑾,这个月怎样?
哥哥这个月工作很好,能赚不少钱。巡山队还给哥哥发了表扬,奖金也很多。
哥哥最近还是在太阳湖这一带工作,天气暖起来,太阳湖就快开春了,湖边有很多水草,风景很好看。生活条件也不用担心,一切都很好。
不过可可西里离北京还是太远了,哥哥跟队伍汇报过了,等把这一次手头的工作交接好,哥哥就不在可可西里做下去了,换个地方赚钱去。
对了小瑾,哥…】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封充斥着谎言的信中,林瑾看见的,全是最真实的情感。
可是哥哥,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啊。
她抹了把眼睛,将信纸对折成小张,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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