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公将元宝拿到嘴边一咬,看着上面的牙印道又眉开眼笑地看着银票:“够,够!”
“去把他卖身契拿来。”
龟公看喜笑颜开地跑了出去,不一会拿着一张纸跑了回来:“楼翰林,您收好,这是日景的卖身契,以后他就归您了。”
日景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他看着楼灵溯接过自己的卖身契,又将卖身契放到了自己手中:“日景,此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他自小被卖入青楼,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而这自由,还是楼灵溯给他的。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紧卖身契,又听楼灵溯道:“还有,你要记得,你是我弟弟,这账,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眼泪终于从日景的眼角滑落,他想点头示意说自己一定记得,可就这点力气竟也没了,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手被人紧紧握住。日景嘴角含起一个笑,也好,她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夫侍的,可弟弟却只他一个。在她心里,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她得一辈子都记得自己。
孙玉梅捂着自己的嘴,这花酒怎么就喝到这样了?
楼灵溯握着日景的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一点点变凉。孙玉梅和龟公面面相觑,谁也没胆子问一句,楼翰林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能跟雕塑一般杵在房中。
终于是龟公没忍住:“楼翰林,这……人已经走了,今儿又是中秋……”后半句话在楼灵溯看过来的眼神中尴尬地消了声。
“安排后事吧。”
龟公松了口气,出去叫了人进来,两个大汉带进来一席草席,抽了日景的被子就要将人放进去。
“慢!”楼灵溯喝道,“这是什么?”
龟公奇怪地看着楼灵溯:“草席。”他很快反应过来,陪着笑解释,“我们这都是贱命,草席一裹趁夜抬出去不惊了人就好了。”这次连楼灵溯的怒气也无法让他住嘴,“日景他咽气前赎了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楼灵溯看着龟公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扎眼得该叫人剥了他的皮才好。
“去抬口棺材来。”
“棺材?”龟公讪笑,“这要是抬进棺材,我这以后还要怎么做生意?楼翰林,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哦?”
孙玉梅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对,正想劝,却听楼灵溯道:“你想安安分分做生意?”
龟公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我这小门小户的,惊扰了各位贵人就不好了。”
“那我就撕了自己衣服,立时出去叫救命。告诉大家,我点了日景作陪,你却诓我来他房里,用他的死来讹诈我,还叫了这两人将我衣服扒了按在床上,逼我出钱替日景赎身,让他断气后还帮你挣了一笔。”
龟公倒抽一口凉气:“楼翰林,您,您怎可胡说!”
“我的金锭上有你的牙印,日景手里有他的卖身契,我又不是傻子,今日十五还能来给自己寻这种晦气?”楼翰林看向孙玉梅,“孙娘子,你说是不是?”
孙玉梅目瞪口呆,可她反应极快,震惊的神色还在她脸上停留,嘴已经马不停蹄道:“是,你还特意支开了我,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不对,楼翰林今日这闷亏就吃定了!”
陈朱生在烟花巷里讨生活这么多年,腌臜事情见得多了,可这种用自己体面来威胁人的,却是他平生未见。他努力扯出个笑脸:“楼翰林,这,给小倌抬棺这是……”龟公倒抽了一口凉气,楼灵溯已经开始解自己扣子了。
对方真要豁出脸面去,他是毫无胜算的,别说寻常人不信楼灵溯这个连中三元的人能干这种事,更不要提旁边还有个帮腔的孙玉梅,这俩人一搭一唱,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楼翰林,楼二娘子,有话好说!”陈朱生一拍腿,“我着人办就是。只是这大晚上的,要入殓也得等一等了。”
“寻块风水宝地。”
“是是是。”陈朱生道,他正想着先将人哄走再说,楼灵溯已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将事情办妥,我亲手为日景立碑。”
陈朱生算盘落了空,整个人都颓丧起来,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见人出去办事了这才说道:“楼翰林,我们这地方都是失了清白身的,别看迎来送往的热闹,可谁都不会高看一眼。就是个下贱活,活着的时候下贱,死了自然也是下贱。您是个女子,还是翰林,贵上加贵,这是何苦?”
楼灵溯转身坐在床边,将被子又理了理:“记得买套寿衣,要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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