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少纲不是李凤年派的,而是那位孙先生。
李凤年也是事后躲到寺里之后,才见到的这个人。
但他对孙先生具体信息,以及掌握了哪些内线的详情一概不知。
玄苦和尚则是李凤年向日本驻上海间谍机构谎报情报之后,被日谍机构委派至南京,协助李凤年调查上海案实情的。
当听到李凤年怀疑,那位孙先生在委员长的侍从室里有内线时,方不为吓了一大跳。
根据他的了解,委员长身边,不是没有出过出奸,而且还不少,但那都是地下党或是援共份子。
比如军统成立以后,马春风的顶头上司,名义上的军事统计调查局正局长兼侍从室主任,建国后直接担任了新中国交通部长的这一位。
这位可是一直半公开援共的,为此被委员长撤职都不是一次两次。
但在抗战期间,还真没听说过委员长的身边出现过汉奸。
又听到李凤年交待,孙先生只是给他看了谷振龙造过假的结案报告的照片时,方不为又松了一口气。
上面代表委员长的大印,确实是真的,但那是委员长丢给谷振龙,谷振龙自己盖上去的。
包括江右良还未来得及审讯,便死在医院,步少纲是在特务处自杀等消息,全都是经过精心伪造之后,有意散布出去的。
但孙先生并非是听到的消息,而是直接拿出了结案报告,以及两人死因的相关照片,这就有点问题了。
结案报告和照片只有一份,全都在谷振龙的保险柜里。
谷振龙只是给马春风、陈祖燕等人看过。方不为也见过一次。
这个孙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只能是通过宪兵司令部的人。
方不为抬眼看了看谷振龙。
“看个球?”谷振龙怒骂道。
你在骂你自己呢你知不知道?
方不为很想提醒他一句。
谷振龙的楼下,以及办公室的那一层,一直有警卫把守,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还有,孙先生竟然清楚四部首脑在宪兵司令部的机密,那肯定也是这个人泄露的。
最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的,就是谷振龙的副官张永昌。
但内奸若是张永昌的话,别说假方案了,真计划他都知道不少,怎么可能会让李凤年等着方不为来抓?
方不为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他去总部看资料找线索的时候,和马春风叙旧叙了一个多小时的那位于副处长!
这人既然能大摇大摆的进到谷振龙办公室的这一层,进谷振龙的办公室,也并不是那么难。
四部首脑没有齐聚宪兵司令部之前,谷振龙可没有专门安排张副官,把守自己的办公室。
在这等关键时刻,容不得方不为有半点犹豫,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谷振龙看着方不为,长叹了一口气。陈祖燕则是两眼放光。
“我就说了他肯定能想到,你还不信?”谷振龙对陈祖燕说了一句,又对方不为交待道:“去司令部,把于生光给我带回来!”
果然是那位于副处长!
怪不得当时马春风一脸的凝重,看来当时于副处长肯定是从马春风这里套话了,从而让马春风起了疑心。
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么重要的情况,方不为怎么敢不对谷振龙汇报,就算是怀疑也要说出来。谷振龙自然有办法去求证。
谷振龙说的是带而不是抓,也没让方不为多带人去,想来人已被密秘控制了。
方不为应了一声,又带了谷振龙之前给他安排的那几个警卫,直奔宪兵司令部。
等看不到方不为的背影了,陈祖燕还在那里啧啧称奇。
谷振龙本急着要去审玄苦和尚,却被陈祖燕一把拉了回来。
“心思如此慎密,思维如此敏捷,果然是名不虚传!”陈祖燕看着谷振龙说道,“南京是首都,能有多少日谍和汉奸?这等人物给马春风,真是白白浪费了人才。不若给我,好好调教一番,定能大放异彩!”
谷振龙早就料到陈祖燕会来这么一出,就等着他开口呢。
他瞄了一眼陈祖燕:“你想换掉贺清南?”
陈祖燕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两人私交甚好,陈祖燕也没想瞒他。
“贺清南不错了,虽然比不了马春风,但还是能堪大用的!这一次不过是大意了一些……至于这个小子,我劝你还是别掂记了……”谷振龙劝道。
“司令舍不得放人?”陈祖燕笑道。
“不是我的人,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谷振龙回道,“我给他个营长干,他都不愿意来,更何况是你那里?”
“这是为何?”陈祖燕惊讶的问道。他还真不知道这一点。
“他无意剿匪,还嘲笑老子,说只是在窝里横算什么本事?”谷振龙回道。
“明目张胆的同情赤党?”陈祖燕皱起了眉头,“他不会和匪众有什么牵连吧?”
一看陈祖燕的表情,谷振龙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是当党务调查科科长时,清党后留下的后遗症。
谷振龙嗤笑一声:“以方不为的心性,他要是地下党,还能让你看出来?正因他直指本心,没有丝毫忌讳的表示了出来,老子才相信他。再说了,军中少壮,对赤党有同情心的还少了?
方不为的履历及关系背景,你也知之甚详。军校毕业之后便进了特务处,直至现在。哪里有机会和**接触?再者,马春风难道是吃素的,他可不是贺清南,看他那一套内部督查的手段,还有这一次内部审查,就数他特务处干系最小,就能知道他防范的有多厉害。
还有,方不为父母双亡,而且是被日本人乱枪打死的,这也是他誓与日寇两不立的原因所在。而他唯一的至亲,舅舅肖在明,更是委员长的表弟,军法司司长王振南的铁杆心腹,这样的人会投靠赤党?”
陈燕祖哭笑不得。他只是怀疑了一句,谷振龙就一脸不情愿的反驳了一大堆。护犊子的心思一览无余。
但陈祖燕还是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马春风的心性,你我都很清楚。方不为如此睿智,不可能想不到。他就不怕风头太盛,马春风对他生出防范之心?与其日久生厌,不如早做打算,实在是没必要对马春风如此死心踏地!”陈祖燕又说道。
“你以为我没试探过?”谷振龙冷笑道,“我甚至亲自当着他们的面使了不止一次的离间计,但这小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点都不意动,倒搞的马春风尴尬不已,反而对这小子更加信任了!
若不是马春风对他有知遇之恩,也轮不到你我慧眼识人。方不为对马春风,肯定是充满感激的。从这一点,也更加能看出他忠义的秉性。你再反过来想想,若真是忘恩负义,弃主求荣,有才无德之辈,你我只会唾弃,哪里会如此费时的议论他?”
谷振龙是出了名的善于文墨而拙于言谈。有时开会,他一说不下去,就开始骂娘,然后便是一顿大白话。
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然没一丝卡顿,可见他对方不为的问题考虑过不止一次。
想要一纸调令把方不为从马春风的手下抢出来,看来是行不通了。
陈祖燕心中了然,点着头对谷振龙说道:“司令言之有理!”
“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谷振龙翻了个白眼,甩着手进了审讯室。
他之所以放着和尚不审,而费了这么多话,是担心陈祖燕真的派人去查方不为。
陈祖燕能动用的人,自然只能是党调处的那几个,哪一个是方不为的对手?怕是分分钟就会被识破。
他是怕方不为因此而心生芥蒂,更甚至寒了心。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但不赏,还被人暗中调查,自己若是方不为,不拍桌子造反才怪。
一想到当时,因为同妙和尚去过自己家里,让委员长对自己起了疑的事情,谷振龙就一阵气闷。
他这是生了感同身受之心。
看谷振龙进了审讯室的背影,陈祖燕又猛的想了起来。
江右良被捕之后,他坐镇特工总部,曾让吕开山暗中查过方不为的底细。吕开山事后汇报说,因为方不为遇刺一事,肖在明好像已经护送着家人出了国。
这么一来,方不为岂不是一点牵拌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