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脸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其实,若是对比之下,她的容貌是阮寒空与楼暮雪的结合,既有阮寒空冷冽立体的五官眉眼,亦有楼暮雪温婉秀美的面部线条。
而沧澜的面容,则更为继承阮家男儿们的冷硬。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待半跪着的众人起身,林熙才上前,面对着所有人,深深的鞠躬行礼,声音柔和微颤:“镇国公阮天豪孙女,镇远大将军阮寒空之女,今日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见过你们,见过曾经的阮家人,见过即使没有血脉,却孤独的坚守在这世上亲人。
众人见着原本如刀锋般锐利冷漠的少女,一下子变得柔软温雅,竟对着他们鞠躬,都为之一愣,但随后那一声清澈的,又颤抖的叔叔伯伯,瞬间,让这些原本就压抑着激动心情的老一辈们眼眶泛红,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这个孩子,是阮家仅剩的其中一条血脉啊!
这个小女孩,是曾经他们每个人都至少见过的,曾软软糯糯的叫着他们叔叔的小阡阡……
“属下不敢受您的礼啊,快请起,阡……将军,快请起来。”
“阡阡小姐,没想到您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原本有些僵硬和锋冷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去,老一辈的将领们都是与阮寒空,甚至与阮天豪有过深交的,他们激动的围着林熙问长问短,看着林熙的眼神就好像看着自己家的闺女,那种死忠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来的。
林熙简单地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将墨重新束起,褪去外罩的黑色披风,身长玉立。
她顿了顿,正色道:“现在我站在这里,只告诉各位前辈两件事,第一件事,阮家是先帝下令抄家,但究竟是谁陷害的,我寻找你们就是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给阮家,给我的父亲母亲,阮家军报仇;第二件事,熙南军是我手下的部队,并不是皇帝的走狗,熙南军对于我,就是曾经的阮家军,亦是如今的林家军,所以以后,诸位大可以想信任我一样,信任熙南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内心都瞬间沸腾起来,宛如一颗巨大的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泊,掀起了惊涛巨浪。
林熙今日刻意穿的一袭白衣,少年眉目如画,亦丰神俊朗,她甚至能够看见,在她身旁靠近的元典正和宁浒眼中,分明是怀念与激动,甚至看到了几乎可以称之为崇敬的东西。
而她也在远处,在一些年龄上很是年轻的阮家军的眼里看到了怀疑和桀骜。
当然的阮家军,如今后代虽然也忠于阮家,但对林熙,心中还是有些不信任的。
“末将誓死追寻将军!”
林熙眨了眨眼睛,将过分酸涩的眼眶安抚好,看着宁浒苍老的容颜,哀伤又真挚的说道:“宁浒叔叔,怜儿姐姐要成亲了,我想,女儿的亲事,您得参加不是?”
“末将早已是个死人的身份,将军能记得末将,末将已经心满意足……”宁浒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眼圈一红,声音沙哑哽咽,“况且,末将太早就离开了怜儿,怜儿的母亲也因我而死,在怜儿心中,怎么会有末将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呢。”
“忠武侯回来,怜儿姐姐开心都来不及,宁浒叔叔难道想她在成亲那样的好日子里,没有父亲的陪伴吗。”林熙安慰道,同时坚定了心中的一个想法。
“不知宁浒叔,你这些年的身份是什么?”
“末将如今在京九门值守,当一名普通的什长,犬子,他是阮家军在墨都分支的统领,他武功高些,一直负责训练众人。”宁浒恭敬的回答,想到宁怜就要成亲,心中很动摇,“末将用的也是化名,交际圈又很小,京九门没人认得末将。”
林熙若有所思的点头,京九门是墨都九门最远的一处城门,人迹罕至,而且地处在郊外,其实已经离墨都很远了。
宁怜姐姐,或许从未想过,她的父亲还活着这世上,甚至是活在她身边。
“如此说来,宁炙大哥也在。”林熙有些惊喜,她在人群中找了找,只是因为时间太久,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只有一面之缘的宁怜的兄长宁炙的面貌,虽然没有找出来,但眉目中透露出几分愉悦。
“在的,他……许是胆子有些小,害羞了吧。”宁浒点点头,只是眼中有些复杂,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沧澜环顾四周,并没有现想要见之人的身影,问道,“景宝阁的阁主江仲磬呢?”
这些人平日里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份,唯有在他用阮家独特的信号召唤的时候才会在西云寺集合,今日,他是召集了所有人,却没有见到上一次来了的江仲磬。
这人可是害得林熙哭了的,他今日就是来要找他问个明白的。
“昨日正好是景宝阁的拍卖会,江兄或许还没来得及——”
还没说完,江仲磬高大中有些瘦削的身材,就风尘仆仆的从后院众多人群身后挤出来,他头散乱,眼底乌青一片。
“大公子,江某来迟……了。”江仲磬的话语顿住,却看见林熙一双泛红的眼睛,内心一颤,不知道生了什么。
“林,林熙将军,您怎么在此啊……哦,您是阮家人,您是……”
江仲磬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一夜未眠,都是因为昨晚给林熙道歉之后,被林熙威胁恐吓了一番不说,墨玦竟然在天字号雅间待了一整个晚上,而他没人允许,自然被迫在地上跪了一个晚上,并且还要饱受内心的折磨。
他甚至以为,墨玦要杀了他。
是他眼花了吗?
大公子怎么会带林熙来这里,林熙不会是来杀他的吧?
江仲磬旁边的人已经在他耳边小声的提醒道,林熙,就是阮阡陌。
这下,江仲磬才震惊又预料之中的瞪大眼睛,即使他心中在昨晚就有了一丝猜测,如今仍旧充满惊喜,嘴唇都颤动起来,激动的说不出话。
“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总可以,将制作龙袍的事情,完完全全的,真正的告诉我了吧。”林熙的声音骤然生出几分冰冷和尖锐,神情又恢复成冷漠无情的模样,一字一顿的问道。
在江仲磬没告诉她真相之前,她仍旧无法面对这张之前对她跪地磕头求饶的脸,更无法像是对待宁浒一样,叫他一声前辈,叔叔。
江仲磬张了张口,半晌,呆滞的问:“你真的是阡阡小姐,不是什么皇帝骗我的阮家别的后人?”
林熙:要她再解一次头吗?
江仲磬似乎也现自己这个问题的尴尬程度,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目光变得深沉而庄重,他单膝跪地,郑重地向林熙行礼。
“属下,镇远大将军麾下主薄江仲磬,拜见阡阡小姐!”
主薄……阁主和父亲是同窗,她还是记得的,但在父亲出事的第二日,他急于与阮家撇清关系,她也记得。
江仲磬看到林熙的神情,嘴角的笑不知是欣慰还是哀伤:“昨天,的确是因为皇上在,加之属下不知道将军您的身份,才那样说的。不过,龙袍,的确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