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轩的琴房与普通的奢华包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看起来隐蔽性更好,物件更贵重一些,最显眼的,便是不远处矮架上的碧玉琴台,上面摆放着三架古琴,中间那台墨紫色的,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古琴九霄环佩了。
没想到之前墨玦说将琴借给墨灼,真的借给了她,否则这把古琴,应该是放置在深宫里的。
若是按照墨玦所说,他的母妃是西极的大公主,那九霄环佩落会在他的手中也并不奇怪。
这把琴本就是魏戈所做,西极皇室所有,年久失传,越过千山万水,到了懂得它的人手中,也是一件幸事。
等等——
听琴轩……
林熙似乎抓住了什么,脸色阴沉了几分,沉沉的问道:“这么说,听琴轩是西极所创建,并不是太祖爷传给陛下的?”
“熙儿还是如此聪明,听琴轩,的确是当初西极安插在墨都的眼线。是墨灼告诉你听琴轩是北墨皇族的势力吗?”墨玦没有反驳,淡定的承认了。
林熙点头。
“听琴轩毕竟还要在北墨生存,朕便没有让她知道真相,所以墨灼才一直以为听琴轩的太祖的势力。”
北墨四大风月场所之中的听琴轩,竟然是西极人创建,若是传出去必然举世皆惊,恐怕谁都会忍不住的怀疑,西极是否对北墨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听琴轩已经建立百年,西极也监视了墨都百年,只是如今听琴轩在墨玦的手中,才没有成为通敌iguó的工具。
曾经,墨灼对她亲口承认听琴轩是太祖看好墨玦才传给他的,原来身为琴女的她,都不知道听琴轩真正的主人,竟然是西极。
她一直以来,对太祖从未升起的怨言和嫌隙,顷刻之间便卷土重来。
太祖之前阻止林熙除掉卫军的旨意,一下子让她想起来。
她以为,太祖授意墨玦暗中保护着琼花楼,是对曾经的阮家还有一丝情意在;她以为,太祖与爷爷是结拜兄弟,更是以为中兴北墨的雄主,是先帝昏庸听信了谗言,抄家阮家;她以为,太祖是个和爷爷一样正直的老人。
阮家人,到底忠心于一个什么样的皇室?
她,甚至有一丝恐惧,面前对着她坦白了这些的墨玦,也是北墨皇室……
北墨皇族,早已不知“良心”二字如何写了。
而她,却对这个人生出来太多不该有的心思,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亲人?
一念至此,林熙的神情便骤然间冷了下去,看得墨玦皱眉。
“既然皇上已经没事,如此深夜,臣就现行告辞了。”林熙起身说道,意有所指的盯着墨玦,“大概,明日皇宫之中,必将是一场血雨腥风吧。”
轼南并未听懂林熙话语的意思,想到之前墨玦让他查证的事情,他还不知道今晚兰越说出的话,便语气复杂的禀告道:“陛下,您之前让属下查兰越掌法古籍的名字,属下来时正好找到了,他的掌法名叫——断魂锁阳掌,能够隐藏自己的男性特征……也就是说,自先帝提拔兰越起,北墨后宫之中,一直,都有一名假的太监。”
墨玦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早已预想到了这一点,直视着林熙,回答她刚刚的问题:“血雨腥风,不过是为了一场落幕。玄家与皇室,该有一个了结了。”
林熙眼底的阴霾似冰霜凝固,却淡淡的勾起唇,笑容有一些刺眼的讽刺气息:“大概先帝当时,也是如此想着和阮家的关系吧。”
明日朝阳升起的时候,太后的寿康宫,便会成为修罗场。
明明是太后的自作自受,是兰越的淫乱宫闱,可是不知为何,林熙的心中忽然升起来兔死狐悲之感。
四大家族之中残留的最后一个家族,终究还是要被皇室所铲除了。
林熙冷淡的说完,没有去看墨玦蓦然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琴房。
她知道,她是因为阮家之事牵连了墨玦,对他心生丝丝恨意,她也知道,阮家的覆灭与墨玦无关,如今太后的衰败更是自己的作死。
可是她,仍不由自主的想到曾经亲人的脸,他们好像在她眼前控诉着她,血仇未报,她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那些冤屈让她本就受伤的胸口隐隐作痛,林熙控制不住的心寒,将心中升起的情愫,一点点掐灭在萌芽。
直到听见琴房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住,墨玦才回过神,他注视着林熙的背影,缓缓地,嘴唇抿为一条冷硬的直线。
“皇上,林将军这是?”白朔不知道两人为何忽然都冷了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属下说错了什么话?”
“与你无关。”墨玦平静的回道,重新闭住眼睛。
许久,只听到墨玦淡淡的开口,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话语之的内容却让他们心惊。
“陆佑那时候说的那句话是,方向错了……当初,朕让你们和他去查墨晔阳的身世,查当初先帝为何杀了淑德皇贵妃宫中所有的人,兰越逃过一劫,你们说,他不是逃过一劫,而是,他就是罪魁祸首呢?若兰越不是个太监,又与太后有染,那他曾经服侍过得淑德皇贵妃呢?”
“方向错了,因为朕一开始怀疑的是太后,怀疑的是皇贵妃,从未怀疑过兰越。”
墨玦脑海之中墨晔阳的面容与曾经淑德皇贵妃的脸不停交织,忽然,他有一种错觉。
墨晔阳,与先帝长得可真是……一点也不像。
“先帝,是真的很爱淑德皇贵妃,呵。”
白朔和轼南对视一眼,眼中震惊无比,不敢回应墨玦的自语,索性墨玦也没想着他们会说什么。
“明日早晨,轼南你领禁军,封锁寿康宫,撤去太后身边的一切宫人,撤去她管理六宫之权,理由就是……不守妇道,为先帝蒙羞。”
他并不在意天下人的看法,也不惧世人悠悠之口,更不介意皇族的名声,先帝的名声如何,这顶帽子,就让墨傲北安安稳稳的戴在头上吧。
墨玦只是将太后幽闭,不过是想到记忆之中的某个昙花一现的身影,给死去的先太子一个面子。玄家在宫中没了太后这个支柱,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折腾什么了。
先太子墨晔玄,乃是一代仁者,是真正尊贵的东宫太子,也是墨玦小时候唯一对他提携一二,并且真正把自己当成墨玦兄长的人。可惜……仁慈的人,却没有人对他仁慈。
“陛下,我们真的软禁太后,那管理六宫之权交给谁?”轼南下意识的问道。
“朕有后宫吗?”墨玦反问,瞬间,轼南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
墨玦后宫,除了两三个太后和大臣塞进来的,他从未见过一面的嫔妃,好像真的不怎么需要人去治理。曾经太后终日礼佛,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陛下,那林熙将军——”白朔仍是欲言又止。
墨玦没有理会白朔的问题,忽然站起身走到碧玉琴台面前坐下,轻轻的,拨动了一下九霄环佩银光闪闪的琴弦。
清脆悦耳的琴声刚刚响起,墨玦就已经停止了弹奏。
凤求凰,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亲手弹奏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