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退兵之后,由于林熙并没有下令追击,启宣等人迅速集结好军队,还有很多的南疆士兵直接投了降,都要去一个个勘察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防止有细作浑水摸鱼,潜入军队。
“南疆退兵了!”
直到这时候,所有人好像才反应过来,如同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们胜利了,正如林熙在奔赴战场之前所说的。
夕阳的余晖热烈的洒向大地,每一个人的盔甲都金光闪闪,仿佛挂满了勋章。
林熙已经下了马,手中高举着北墨的旗帜,她的面容无比坚毅,原本白皙俊秀的脸上布满了干涸的血液和汗渍,破裂的衣甲被狂风卷起,猎猎飞扬,被阳光涂满金色的盔甲熠熠生辉。
她的身后是黄昏投下的万丈光芒,如同分割黑白画面的射线,带来无与伦比的壮美画卷。
所有人,都不禁骄傲且狂热的看着她。
“末将洛阳,恭迎云麾将军入城!”
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在林熙的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只见桑淦城守将洛阳快步朝自己走来,他的肩膀处还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却巍然屹立着。
“洛阳将军,此番,辛苦你了。”林熙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暗暗的打量着这个名为洛阳的将领。
桑淦城守将洛阳不过而立之年,一眼望去,洛阳的相貌平平无奇,表情冷硬,普通到放在人群之中,除了那一身煞气和高大的身材,没有一丁点出众的地方。
首先让人注意到的,是他一双苍鹰般的锋利眼眸,琥珀色的瞳孔映衬着大漠和苍云,布满沧桑,有着令人心惊的锐利,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在林熙的记忆里,当年的桑淦城在阮寒空去世之后,交给了部下周宗统领,阮家军在南疆的进攻之下四分五裂,直到七年前花无岸夺回城池,随手将桑淦城交给了当时花家军之中,周宗派系的一名年轻将领,那名将领,就是现在的桑淦城守将洛阳。
这样算下来,洛阳已经在桑淦城驻守了七年。
“末将并不辛苦,等到了将军来桑淦城,比什么都值得。”洛阳目光深沉的望着林熙,语气无比认真的回答,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连日的作战,已经让他的喉咙严重受损。
“桑淦城的守军,如今还剩多少?”林熙望了一眼周围的将士们,眼中有些沉重。
“原本两万人,如今战死一万余人,还剩完好无损的将士不足四千人,重伤者接近三千人,还有一千多人都不行了。”
“若是我早一些前来,他们也不会死。”听到这鲜血淋漓的数字,林熙的眼眶微微酸痛,沉声说道。
洛阳沉静的安慰道:“墨都赶到漠南就要半个月,将军能在接到末将的信之后短短四天就赶来,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大军入城先整顿军容,和以前一样,不得骚扰百姓安居乐业,不得惊扰百姓,违者军法处置。启宣,你将我们带来的粮草先支援分给洛阳将军的人,沧澜,你负责打扫战场,将此地的尸首都一同埋了吧。”
林样沙哑着嗓子吩咐,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落下去的夕阳,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温度,眼神暗了下去。
“不分出南疆和北墨了吗?”一名将领听到林熙让把所有人的尸体都埋在一起,不由问道。
“分什么?这些士兵,也只是为了他们身后的掌权者而战,”林熙淡漠的说道,眼神沉痛而冷寂,“天地为熔炉,我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人都死了,和谁葬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吗”
说着,她拧着眉问洛阳:“桑淦城如今的天气,晚上也这么热吗?”
“这几日连日燥热无比,晚上比起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漠南现在实在太干燥了,吩咐下去,一定要处理好这些尸体,一旦尸体腐烂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本将军就成了北墨的罪人,你我都担当不起。”她再一次认真的强调。
“属下明白。”沧澜点了点头。
“将军将熙南军的粮草分给城中的将士,那你们又该如何呢?”洛阳问道。
林熙疲惫的笑了笑,因为他的话,心生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我们本就是为了就你们而来,整顿之后,我们去翰沙城,莫念那里的粮草足够供给全军。”
“末将多谢将军驰援,桑淦城此番元气大伤,司徒岚的人说不定还会卷土重来,还望将军在桑淦城多待一些时日。”洛阳恳请道。
林熙面对桑淦城,心中复杂,但此刻面对着洛阳,面对刚刚浴血奋战的桑淦城守军,却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脸色微沉的点了点头。
南疆和北墨两方之前战斗涉及范围颇大,整个桑淦城的平民百姓们都紧闭着房门,只听见城墙上的刀斧碰撞,杀声四现,如今,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欢呼,战事终于沉寂了下来。
有胆子大的百姓从屋里伸出头,看见无数黑甲骑兵们从城门走在街道之上,高举着的是北墨的旗帜,不由心中微喜。
每一个归来的战士们都玄衣铁甲,高头大马,手持着长qiāng短剑,头顶的红缨被鲜血染得越红亮。
桑淦城被北墨保住了!
桑淦城地处两国交界之地,自古就受尽战火的洗礼,城中的百姓早已习惯一觉醒来,守军换了人,城主府也换了主人,但他们还是更愿意在北墨的统领之下生活。
熙南铁骑们经历了一下午的厮杀,神情肃穆,带着一股淡淡肃杀气息,身上的盔甲或许已经破损不堪,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高涨的精神和昂然的战意,虽是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住得胜归来的骄傲和自豪。
直到所有的熙南铁骑都入城之后,林熙在最后面走进城门,今日城门的一瞬间,她和沧澜不由自主的同时抬起头,看向桑淦城的古老的城楼。
桑淦城,她回来了。
太阳西垂,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隐约可以看见有秃鹫在灰色的苍穹盘旋不定,好像准备趁人不备,叼食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城楼之上,是否还沾染着父亲的血?一念至此,林熙的心就隐隐作痛起来。
十一年前,镇远大将军阮寒空因为谋逆,被手下将领所杀害,尸首悬挂在城楼,被天下人所唾弃。
后来,那尸首是被看不过去的南疆人夜里偷走,在塞外立了一座坟墓。
身旁的洛阳看着林熙的目光,好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但因为坚毅而僵硬的五官,又令他看起来分外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