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在两人间来回一番,十足慈爱,“这几日你们竟私下碰过面吗,哀家还不晓得。”
楚滢陡然一僵,恨不能掌自己的嘴。
前世从这竺音入宫,到她仙逝重生,都快有十年的日子了,再如何不上心,三不五时也能遇上一回,只当是个常来常往的熟人,他的口味偏好,还是知道的。
偏就她嘴快,非要多此一举。
她一慌,就赶紧拿眼角去瞟身旁的苏锦,只碍于在人前,不好做得太明了,唯恐让太后觉着是苏锦醋意重,回头对他生出什么看法。
苏锦只垂眸静坐着,一派安宁谦和,像是眼前种种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那边竺音倒是天真烂漫,一边高高兴兴捧了玫瑰小酥饼吃,一边道:“没有没有,我自从宴席之后,还是头一回见到陛下,陛下大约也是猜的。”
楚滢只觉得后背一片冷汗,在心里真心实意道,朕谢谢你,留朕一命。
“嗯,朕也是想着西域产玫瑰,大约这个吃得惯些。”她强撑着笑容,匆匆敷衍。
她也不顾是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在桌子下悄悄伸过手去,寻到苏锦的手握住。
苏锦躲了一下,没躲开,在人前又不好动作过大,显露出来,终究是无法,让她给握住了。
她刚一握上去,心就忍不住颤了一颤。
她已经是自知出错,满手冷汗了,他的掌心竟比她还潮,冰凉一片,全不似有生气。
凉得她心口猛地疼了一下。
她的苏大人,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在有些人的口中,简直是沉稳得令人畏惧,毫无男子的柔软模样了。
她何曾见过他这般。
她只能去摸索他修长手指,不顾他闪躲,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扣住,好像只有十指紧扣,才能笃定他仍在她的身边,不会逃开了似的。
说是有桌子遮掩,不过是这听雨轩中的一方小桌,四人围坐,近在眼前。她毫不疑心,她这一番动作,绝称不上隐蔽,早已被太后尽收眼底了。
她只牢牢攥着苏锦的手,片刻也不松。
若是太后真要发问,她便当场豁了出去,直言此生非苏大人不娶,也自始至终只要苏大人一个,又能如何?
上辈子她已经把皇帝的本分尽到了,重活一世,她只为了她的苏大人。
太后却终究是没有做到这一步,眼皮子底下瞧着,也只当没有看见,转开了话头去,只闲话一些家常。
楚滢早已是没有闲心听了,不过端着笑脸,随口附和着,心里却只盘算一会儿赶紧回桐花宫,该怎么哄苏大人。
眼见得好不容易,那边说罢了话,竺音笑眯眯地告退了,她赶紧也跟着起身,“那儿臣也……”
刚开口,不料却被太后截断。
“急什么?”他道,“人家是客,哀家怕他坐得久累着了。你们两个是自家孩子,就不陪哀家再坐坐?”
楚滢的笑脸僵了一僵,却也无法,只能重又坐回去。
太后倒也不与她迂回,单刀直入,“阿滢,这额卓部的王子,哀家瞧着是个可人的孩子,你觉着呢?”
她也干脆得很:“我瞧着也很好,只像自家弟弟一般。”
对面睨她一眼,“别打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哀家说的是什么。”
“……”
她努力扬着的嘴角都快挂不住了,只觉得无奈至极。
平心而论,她不愿意强硬忤逆太后,她虽不是他亲生,这些年太后待她也实属不薄,若她闹得太难堪,也未免不孝。
但要她收竺音入后宫,她又是一百个做不到。
犹记得前世里,她丢了苏锦之后,但凡不必上朝的日子,便是夜夜酒醉,一场大梦直到日上三竿,撑起身子来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周而复始。
后来,更是听了一些人的进言,从各地搜罗来许多方士奇人,在宫中修建起丹炉房,炉鼎旺盛,日夜不休,但凡是听闻什么法子能让她回到过去,将苏锦还回来,不论听来多荒诞,她都会大手一挥,流水般的金银便拨给下去。
她什么谎话都听,什么妖言都信。
朝野传闻,当今陛下在朝政大事上,样样明白,从不耽误,唯独在方术丹药一项上,痴迷贪恋,劝阻无用。
太后不是没来劝过她,到了卿云殿门前,见她刚服食了丹药,浑身大汗,满面通红地躺在榻上,看了她许久,最终只垂泪道:“见你今日这般,哀家倒想这把老骨头当年是替他死了。”
他如今有此一举,只是今世的他还不曾明白,苏锦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
她望着面前太后,心里道,父后您不知道,前世里女儿苦熬了多少年,将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才换来这样一个挽回的机会。
人当惜福,不可随意挥霍。
如果她胆敢三心二意,伤了苏锦,遭了天谴,醒来发现仍是一场大梦,该怎么办。
“父后,”她无奈,语气却坚定,“儿臣实在无意。”
便是太后要如何不悦,她也认了。
太后却是眉梢一挑,“哀家不意外。”
他抬眼看着苏锦,似笑非笑:“苏大人,你怎么看?”
“……”
楚滢心里一紧,暗叫父后您就别折腾人了。
以苏锦的身份,这话如何答也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