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女孩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慌忙道:“姑姑你不要赶我,我会的可多了。”
大约是先前见过宫女来此处办事,见了她穿这等服色,就这样唤她。
苏锦和叶连昭同时看了她一眼,神情颇为一言难尽,楚滢倒是毫不在意,笑眯眯问:“哦?你都会些什么,说来听听。”
她原本只是安抚孩子,不想让她过于害怕,孰料这女孩却是一板一眼地答:“我会做火药呀,还有地老鼠、连珠炮、一串红、二踢脚,市面上见过的,我都能做得出来。”
这倒是把楚滢给说懵了,她颇为意外地打量了一番这小女孩,“你家是开烟花作坊的?”
“是呀,”对面乐颠颠的,“我娘和我大姨合开着一家,咱们村好几户人家都在里面当师傅嘞。”
哦,原来还颇有些规模。
旁边那妇人亦帮着道:“是呀,小桃从小在作坊里戏耍,本事也学来不少,别看年纪小,手艺可好了,还踏实肯干。”
话里话外,都是在向她求情,想让这个女孩留下来。
这小桃仰头望着她,眼神干净诚恳,“姑姑,就留我在这儿做工吧,我奶奶身子不好,要钱买药,我在这里能挣一些是一些。”
楚滢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家里人呢?也在这里做工?”
对面却摇摇头,“没有,只有我。”
这是什么道理?
楚滢忍不住就皱了眉。
她还以为,是全家过来做工,带着半大孩子也就罢了,可是有什么理由,能让一家人开着小作坊,却将孩子独自丢到火器厂里做工,挣钱给奶奶买药?这还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见状,一旁那妇人忙帮着解释:“她家里女子都出外做活计去了,年前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她家里弟妹都小,也只剩她还能顶一点用了。”
“这是做什么去了?”楚滢的眉头越发皱得紧。
有什么活计,值得阖家的妇人齐上阵,丢下老人幼子,一连几个月也不回家?哪有这样办事的。
那妇人一拍大腿,“说来也怪嘞,咱们那个村,除了种田,就会做个烟花,往常也就是临近年关的这一阵,生意忙些,也是冬天里农闲,多挣些银钱嘛。谁知道去年秋天,高梁刚收,就来了一拨外乡人。”
“外乡人?”楚滢顿时眯起了眼,“什么人?”
“不清楚,她们只说,是在南方开厂子的,也做烟花炮仗,说是江南一带富庶,喜欢这些,能挣钱。她们眼前缺有经验的师傅,就问我们愿不愿意去做工,工钱优厚。愿去的,每家先给两吊钱。”
妇人咂咂嘴,“可惜了,那时候我干农活刚伤了腿,实在是走不成,这才没去。这不,才听说朝廷的火器厂里招人,就带着小桃一起来碰碰运气。”
她瞧起来竟还很有些遗憾的模样,感叹道:“当时跟着走的那些,到现在也没回来,怕是南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喽,挣大钱啦。”
“……”
楚滢扭头和苏锦对视一眼,从彼此脸上都看出了怀疑与震惊。
不会这么巧吧,这一段她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见过。
“叶将军,”她出声问,“我们上回去过的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她当时只顾着苏锦的伤,天天小心伺候着他,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是真忘了问大娘,叶连昭却是负责替她收拾摊子的,又出钱又出力,实打实地派两个副将在那儿帮了好一阵忙。
果然,叶连昭答得很干脆:“齐家村。”
“对,对,”小桃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咦,姑姑,大将军,你们来过我们村里呀?”
“哦!我想起来了,”那妇人也跟着道,“村口大奶奶家,年前是收留了一对小夫妻来着,说是被山匪打劫了,还是一位叶将军的妹妹。”
她看看楚滢,再看看叶连昭,猛一拍巴掌。
“嘿!我竟没有想到一块儿去。”她乐呵呵的,“咱们村可少来外人了,就是叶姑姑你吧?”
“……”
她见楚滢陡然呆住,露出十分理解的神情,“明白,明白。瞧我,就是嘴碎,这在外头当然不能显出是兄妹了,你们放心,我到别人面前半个字也不提。”
在诸人各异的神色中,“叶姑姑”只能干笑两声,只觉得身子从头僵到脚。
偏偏对面还热情得很,一个劲儿问:“你夫郎如今身子好了没有?我都听大奶奶说了,那小郎君长得可好看了,人又温柔,对妻主是掏心窝子的好,可得好好治伤,别落下病根了。”
眼看着周遭众人埋头望地,脸一个个绷得紧紧的,叶连昭扶着额角背过身去,背影微微抖动,楚滢实在也是快绷不住了。
她扯着嘴角赔了两声笑,道:“放心,他一切都好,在家好好养着呢。”
随即又拍拍小桃的肩,“是个好孩子,好好干。”
转身一溜烟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脸上热意稍退,不由得摇头叹息。堂堂一个皇帝,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苏锦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模样像是想笑又想强忍,目中还隐约透出几分幽怨。
她回头看看,那班侍卫随从都是有眼色的,绝不来扰主子们的暧昧,都远远地躲开,闲逛的闲逛,活动的活动,只暗中守着没有异常情况,对他们两人只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