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 / 2)

太子方才过来的这一下,其实也让淑妃定了定神。皇帝没有发话,淑妃自然也淡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安皇后给荣嬷嬷递来一个眼神,那老婆子竟然真的将那杜尚宫领到了淑妃跟前。

“淑妃娘娘,多年未见,不知还记得故人否?”杜尚宫并未着宫人的服饰,身形样貌较之当年,倒是没有太多变化。

“本宫出自宫中绣坊,又怎能不记得杜尚宫?”淑妃面上淡定自若,内里却早已气血翻涌,她背上冒汗,腹中也觉得隐隐有些作痛。她只好偷偷用指甲掐住了自己的手指,让自己保持清醒。

“陛下”,那杜尚宫冷笑一声,跑到皇帝跟前跪下,沉声道:“当年,淑妃娘娘本名犯了先皇后的讳,因此小人给她改名叫,小幺。只是后来,淑妃娘娘得了先皇后青眼,收到凤仪宫中专门替殿下织绣,便也得以与当今太子殿下,成了主仆......”。

安皇后见皇帝讷讷,知道他已经怒火中烧,于是适时地将这火引向了楚更这边,轻飘飘地说道:“本宫记得,安伊身边的那个丫鬟犯了先皇后的名讳,太子可是以大不敬之名,治了她的罪,要了她的命!不知太子如何容下了自己的绣娘?若是没记错的话,太子去大相国寺不久,淑妃就得到了陛下的宠幸吧?”

“太子!”永泰帝眼中一抹失望之色,抬手制止了安皇后的话语,他更生气的是,太子现在那一幅不关己事的模样。没好气的问道:“你母后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父皇,儿臣的母后,早已仙逝了。”楚更的话语极轻,其中却有一丝淡淡的悲伤,他低声道:“至于皇后娘娘......无非是想说,儿臣与淑妃娘娘是旧识而已。其他的......父皇,想听儿臣说什么呢?”

安皇后不忿更显,特别是楚更这样一幅淡然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股子力气没有发出去,讥讽道:“哼,自始至终,淑妃不就是太子安插到陛下身边的人?如今杜尚宫已经出面对质了,太子,还不愿意承认么?!”

楚更那针芒一般的眼神刺向了跪倒在地的杜尚宫,反讽道:“杜尚宫出面,是要与本宫对质什么?”

杜尚宫脸红脖子粗,眼前的太子,年方五岁之时,她便被他的气势所威慑到,如今,更是让她胆战心惊:“淑妃娘娘,不就是、是殿下的人?!”

楚更似是很同情她的摇了摇头,冷冷反驳道:“当年曾是我的绣娘,所以,她日后成了父皇的嫔妃,竟然就成了本宫安插的吗?莫说当年本宫被困在大相国寺中,自身难保,即便是本宫真有此心,将女人送到父皇面前......”,说到此处,楚更骤然停顿了一下,望了一眼主座上的皇帝,悠悠地道:“父皇幸与不幸,会不会恩宠,难道,君心......也是本宫左右得了的吗?”

即便是垂垂老矣,那至尊之位上的人仍会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而自古以来,君心难测,永泰帝极重自己的威严,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这颗君心,能够被别人所左右?

半晌沉默,反而让老皇帝想起了当年旧事。他是怎么与淑妃相遇的来着?是啊,那样的顺其自然,明明是自己看上了她,又怎么能说,她一开始就是太子安插的?当年的楚更,不过十岁!

对于上位者而言,承认自己衰老,承认自己失去了对事态的控制,简直是太难的一件事了。即便知道,安皇后所说的可能才更接近事实,但永泰帝心里,却更愿意给自己找个台阶,自我安慰一番。

安皇后没想到楚更心思这样缜密,单单一个旧相识,的确并不能坐实淑妃就是太子的人!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安皇后愤愤道:“强词夺理!”

“娘娘!”站在淑妃身边伺候的小青惊呼出声:“陛下!娘娘见红了!”

只见淑妃额头上已是细密汗珠,痛苦地护住肚子,座位处已经有了殷红血迹。

“快!抬回去,宣太医!”珠帘之后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秦婉婉更是惊慌失措,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怎么会?!”她分明十分小心了,怎么还会有人加害得到淑妃?!

众人手忙脚乱地拿软轿抬了淑妃要离开,秦婉婉想要过去帮忙,反而是楚更拉住了她,将她拢在自己身边,镇定地安慰道:“不要去添乱了,淑妃自有太医照应。”

“可是!”

“没有可是,秦婉婉,听话!”楚更未见丝毫慌乱。

珠帘之外前来赴宴的群臣们隔得太远,依稀能看到主座上的人似有不快,又见刚才略有些慌乱,但并不知道方才主座上的人剑拔弩张的情形。

中庭之中,一曲歌舞未毕,座中众人见永泰帝略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似是也要离开,突然有一位绿衣郎起身来到庭中央,躬身跪拜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安皇后与楚更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皇帝顿下脚步,压了压眼睛方才看清楚跪地的这人,沉声道:“杜探花,有什么事,非要在春宴上来禀奏的?”

东宫詹士府的属员选在这样的时机启奏,这摆明了就是太子的意思啊!

杜仲没有想到,自己以名分二字挑战太子,换来的结果竟然是太子妃亲自出面,将秦婉婉纳为东宫庶妃!亏他还在太子殿下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以做得到公私分明......自从知晓了秦婉婉已成为太子枕边人,最近这几日,他可没少拉着竹青一起借酒消愁。

也是在竹青的撺掇之下,他决定今日在这春宴上再做出这等一鸣惊人之举。方才等不到秦婉婉,如今看得真切,知道秦婉婉就站在楚更身边。于是,杜仲忍不住直陈道:“微臣在陛下离宫前曾经上过一道折子,却不知道为何,中书令却一直留中。微臣想不通,本朝辅国公府结党营私、官官相护,竟至于如此境地了吗?徐相公然弄权,竟至于群臣奏折,如今都不能上达天听的地步?”

☆、落子

阻塞言路,向来是永泰帝十分忌讳的。可是杜仲跳出来,是太子,又想要干什么?!永泰帝压住心中怒火,当着百官的面,他不好直接质问太子什么,反而对阻塞言路一事,需要有一个说法:“中书令?”

徐同济和安耀扬对了一个眼神。因为杜仲那一封奏折,细数了安耀扬二十大罪状。有了前番太子私自调查朝中重臣,被皇帝申斥一番的先例,徐同济才敢将那奏折留中不发!

徐同济看了一眼那边的晋王妃。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如今,他已经把自己和安氏紧紧绑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顶下来。

“陛下,臣惶恐!杜探花那折子满篇胡言乱语,臣还未与幕僚商量妥当应如何处理,因此,未敢贸然呈送御前!”

双方剑拔弩张,看来今天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坐在不起眼位置的秦夫人也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和权衡。秦端之将太子的话带到了,可是真到了要反水的这一日,她仍然忍不住紧张起来。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随着一声清脆的杯盏落地之声,永泰帝大声呵斥,这话是对着徐同济说的,也是对着安氏一族和太子。

秦婉婉一惊,忍不住蹙眉攥紧了拳头,而楚更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晋王妃徐嘉敏自小养在闺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方才淑妃的那一遭已经让她焦虑不已,不知为什么这把火又为何会突然烧到自己的父亲那里。

见自己父亲被皇帝当众呵斥,晋王妃已经吓出了层层冷汗。她拿起帕子来,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却从鼻翼下擦出鲜红的血迹!

旁边的丫鬟吓得几乎跌倒在地,大叫道:“王妃!你......!!”

几乎是顷刻之间,晋王妃的鼻子和嘴角竟然有止不住的鲜血喷薄而出......再细看时,晋王妃已经痛苦地捂着肚子晕倒在地,地上也有了一摊血迹,已经有汩汩的鲜血从她裤管里流了下来......

晋王妃这样的症状,显然是中毒了。经历过先皇后时落子香事件的每一个人都大惊失色!时隔多年,没想到,当年的事又在后宫之中重演。

安皇后瞬间明白了过来,哭着道:“来人!快来人!这是落子香!落子香之毒!”

落子香。毒如其名,落其子,陨其母,一尸两命。

那边徐同济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般情势,顾不得内廷礼仪,冲破众人就一把冲了上来,将晕倒在地的晋王妃搂入怀中:“女儿!你怎么样了,嘉敏!!”

晋王妃的意识几乎涣散,浑身上下都是淋漓的鲜血,眼里的光华瞬间暗淡下去。她的嘴角仍然不停地冒着鲜血,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方才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来:“爹,我......我痛!......谁、谁要......害、害我!”

眼见自己的女儿咽了气,徐同济放声痛哭。

晋王妃、还有,那个没有出世的皇长孙,就这样,没了?!

永泰帝讷讷瘫坐在座位上,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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