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皇帝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一开言,大家都不再敢出声。永泰帝看着魏力勤滑稽的样子,说道:“谢统领,禁军,需得好好整治了!”
谢铭宇冷冷看了魏力勤一眼,躬身答应:“是!”
皇帝又道:“太子、晋王,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吧。”
遣散了众人,大帐里便只有皇帝父子三人,气氛沉重而压抑。
皇帝面容不悦,这件事竟然是晋王参与其中,又企图嫁祸给平南王,其中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看在跪在地上的楚彦,语带怒气的质问道:“晋王,你早已知道,有人要来告发伪造麋鹿一事?”
一旁的楚更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跪下来替晋王求情道:“父皇!儿臣请父皇不要再追究,此事,到此为止!”
永泰帝气得拍了桌子,冲着楚更吼道:“太子,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两只受伤的鹿,都是你们伪造的吧?!”
与晋王他们的罪责比起来,楚更的这点小计谋,只不过是想要保平南王而已,实在算不得过分,更何况,他从一开始便并没有想过要瞒过皇帝。于是,他不急不忙,镇定自若地规劝道:“父皇息怒!平南王的确无辜,儿臣此举,也是被逼无奈。只是此事,只能到此为止!”
皇帝压下了心中怒气,虽然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可还是笑着道:“太子,倒是懂得顾全大局!”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与晋王有关,那么,楚更只是再使了一个小手段,洗脱了平南王的罪责而已。至于幕后的黑手,只能扣到魏力勤头上,让禁军去背这个黑锅。
虽然已经知道此事牵涉到晋王,但若是再查下去,这无疑是天家的丑闻!一个当权的王爷,为了争储,不惜对靖北候之子下杀手!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引进靖北军中哗变,边境安宁不保!
更何况于此事上,楚更已经考虑地很清楚了:如若顺着如云这条线继续查,牵出安皇后,则必然会将幻情香一事掀起,需以秦婉婉名节为代价,于情不愿。如果顺着魏力勤这条线继续查,牵出辅国公乃至晋王......争储事小,边境靖北军哗变事大,于利不宜。
因此,此事只能到此为止。这一点,他意识到了,父皇也在遣散众人之时,就意识到了。
楚更面上一派谦逊,又低下了头,道:“儿臣,只是谨记父皇教诲!”
这是那夜对弈之事,父皇教会他的。
所谓君心啊!所谓君心所向,谁能更顺着皇帝的心意,便自然能把握君心。楚更从没有如这次一般,洞明君心:
父皇所要的,无非是他和晋王之间互相牵制,互相平衡,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坐于帝位之上!
十年前,母后、镇国公府和自己这个当朝太子太强了,父皇容不下,便需要用安皇后和晋王来牵制打压;而十年后,当父皇意识到是晋王和辅国公府太强的时候,内心的天平便又会向他倾斜!
父皇既然让我徐徐图之,我便自然不能操之过急。父皇既然希望我们兄友弟恭,我便自然在他面前假意维护晋王。父皇既然希望我能顾全大局,那我便顾全大局,适可而止。父皇希望朝中维持均势和平衡,自然是希望我和晋王能够旗鼓相当,那我便在他们面前示弱!
当父皇意识到晋王已经过于强,而安氏一族,竟然已经将手伸入了禁军之时......楚更知道,此事只需轻轻将晋王推出来,父皇定然是不能容忍的,也便自然,会打压晋王而来维护和抬高自己。
十年之前,安氏借皇帝之手将太子狠狠打趴在地,如今,轮到太子反击了,他也要借着皇帝之手,一步步将他们推向深渊!
永泰帝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已经大汗淋漓的楚彦,沉声问道:“晋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已败露,晋王此次只能认输。他哀求道:“儿臣......惭愧!愿请父皇责罚!只是,还请父皇念在未出世的皇孙面上,对儿臣从轻发落!”
永泰帝微眯了眯眸子,追问道:“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楚彦仍然只想到自己眼前利益,以为楚更替他求情也只是在皇帝面前卖好,做表面文章。全然没有意识到,刺杀一事对大局的影响。他垂下眼睛,颤声道:“儿臣,不该对储位有觊觎之心。”
经此一事,晋王和太子之间高下立见!谁更适合储君之位,谁更有担当帝王之责的格局与胸襟,永泰帝了然于心。
“陛下。”父子三人正在沉默之间,福康笑意盈盈,躬身进来禀报:“陛下大喜啦。刚淑妃娘娘派人过来传话说,太医刚刚确诊,淑妃娘娘已经有孕了!”
楚更心中一动,又开口劝道:“父皇,如今宫闱之中,多有妊者,不宜兴刑狱!此事儿臣自会善后,还请父皇,不要再追究了!”
为了大局,也为了维持自己和晋王之间的平衡,楚更已经料定父皇也不会过于追究此事了,因此便刚好借宫妃有孕之事,给他一个台阶。
听到淑妃有孕的消息,皇帝心情的确转好了,也乐意借坡下驴,点点头道:“嗯......,既然太子求情,就交由太子处置吧。朕也乏了,先去看看淑妃。”
此时的楚彦已经瘫坐在地,而楚更则躬身目送永泰帝离开。待楚更出了大帐,便看见远远的安伊正在那边,忐忑地张望着。
安伊幻想过无数次,她会在怎样的时机再与太子殿下单独相见。她知道他们之间隔阂太深、误会太多,她总想着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能跟太子解释清楚。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是因为大姑姑,才让他们误会更深。再见他时,竟然是如此狼狈地跑过来,为自己的丫鬟如云求情。
她看上去极为疲惫,气色也很不好,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的。见楚更出来,只好迎上来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道:“安伊,见过太子殿下!”
楚更倒是没有料到她会来找他,面上一派冷漠无情的样子,看向她的目光毫无温度。她既向他见礼,他便也虚虚还了一礼,却连一个字都懒得对她说。
安伊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太靠近他,她捏着帕子,颤声道:“殿下,我先前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先陈皇后的名讳中,也有一个云字。
楚更面如寒冰,眸色深冷,开口十分无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是安小姐是想要来求情的,大可免了。那丫头犯了我母后名讳,乃是大不敬之罪。本宫,会留她一个全尸。”
其实母后在时,何曾介意过名讳一事?只不过,即便他有心放了如云,安皇后恐怕也容不下她了。左右都是没有活路的,还不如由他动手,反而能得一个痛快。
楚更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叫人不敢违逆。安伊闻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如云是从小伺候她的丫头,可是太子这么说了,她竟然真的不敢再说出替她求情的半个字!安伊抽泣道:“太子殿下,你我之间多有误会,请你听我解释!......”
楚更冷眼看她跌坐在地,却生不出半分怜悯同情之心。他讥讽地说道:“哦?安小姐多虑了,本宫从来没空理会安小姐,又怎么会有误会呢?”
安伊心碎了,她哭诉道:“殿下!我从来没有想要陷害秦婉婉!我只是......只是想让她当众出丑,所以才央求了大姑姑,在重阳登高时比试绣工而已!”
楚更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抹凌厉之色,嘴角牵起,决绝而隐忍,用一种充满杀意的声音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更当然知道,以安伊的资质手段,谋划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是了,安皇后一定将幻情香一节告知了安伊,并且告诉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毁掉秦婉婉,为安伊当太子妃扫平障碍。否则,安皇后也不能让安伊信服,为什么会让如云突然去东宫的营帐。
看来,这个安伊是真的蠢。相比较起来,秦婉婉倒是更加聪慧可爱了。
安伊被楚更的气势震慑到,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然不敢再吭声,连眼泪都似乎挂在脸上不敢流下。
楚更极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警告道:“安小姐,若是再让本宫听你提起秦婉婉......你那丫头的下场,就是你的结果。”
☆、长亭
秋迩回銮,终于过了几天太平无事的日子,转眼间,就真的到了昭阳公主离京的日子。昭阳远嫁北境,又是永泰帝膝下第一个出嫁的公主,因此公主下降,可谓十里红妆,举国皆庆。
永泰帝着晋王与太子送嫁昭阳,出城三十里,典礼仪式,格外隆重。楚更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吉袍,用碧玉冠将长发束于头顶,眼眸微阖、朱唇微泯,透出些难以言语的霸道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