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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凡事有一就有二,闫峙实在招架不住裴忆钦三天两头就往他公司跑的频率,新秘书见两人那缠绵劲都不好意思打搅。但不管裴忆钦怎么缠,闫峙都没松口要随他回家去,当然裴忆钦也不是没长腿,套出他的住处后,堂而皇之地搬了进去。也不知道这气怄得有什么意思,谁也不见得比谁更有能耐。
裴忆钦在他面前成天怨见不到儿子,很可怜地叙述每天只能趁幼儿园放学时在门口偷偷望一眼,说着亲密地拉住他,要求一块回闫家,最好能把儿子要回来。
闫峙板着个脸回答道:“你有脸你就去呗。”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就没脸了?我又没做什么。”
闫峙不悦地抽开了手,不再搭理他,遭此冷落,裴忆钦也只能朝他干瞪眼,随后丧气地垂下肩膀,退回了原先的椅子上。室内安静的气氛沉淀了下来,闫峙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裴忆钦看起来精神不佳,眉间疲惫难掩,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而后拼命眨着眼睛润湿干燥的眼球。
“晚上我还有事,不用等我了,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你有什么事?”
“这和你没关系吧?”
闫峙的态度让裴忆钦感到疲惫与消极,但他不能放手,因为他真的好冷好冷,好孤独好孤独,他的哥哥、他的儿子都不在他身边了,还有谁能陪着他呢?他又能找谁取暖呢?
只有闫峙了。
“我可以在外面等你,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不要一个人。”
闫峙觉得裴忆钦这阵子突然变得像个孩子,总要黏着人,还尽是提出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于是无奈道:“我只是去吃个饭而已,又不会跑。”
“这不差点就跑了吗?”裴忆钦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哦。”裴忆钦闭上嘴,心里很是烦闷。搬进去之前闫峙和他讲明要约法三章——谁都不准翻旧账,让他生气了就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忆钦嘴巴是答应了,脑子里想的照旧十分变扭。
他厌烦闫峙的逃避行为,可他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最近又开始头痛了,夜里经常被噩梦所惊醒,他听见了婴儿吵闹的啼哭声,眼前闪过一帧一帧模糊血腥的幻象。他和闫峙是分房睡的,但他不敢敲门去找闫峙、告诉闫峙他很害怕,他不想再被扭送去看医生,所以被惊醒后就只能开着灯独坐到天亮,等到天光大亮就立马电话回闫家,听到儿子的声音才会让他好受许多。
“这么激动,你是要去见谁?”
“这也不关你的事。”
“你现在连回答我这些简单问题的耐心都没有了吗?”
“你在乎的真的是这个吗?”
其实耗到现在闫峙离婚的想法已经有些动摇了,人是健忘的,他的痛已经不那么痛了,连生气都觉得无力,更多的还是无奈。他不知道自己对裴忆钦究竟还存有多少爱意,或许是一种相辅相成的习惯吧,习惯总是很难改掉,裴忆钦习惯性地依赖他,他习惯性地迁就。
裴忆钦没说话,侧着脸双手瘫在膝盖上,像株半谢的植物。闫峙起身走到挂衣架旁,披上了外套,说道:“我们走吧。”
“去哪?”裴忆钦眨了眨眼,迷茫地望着他。
“我去哪你去哪。”
路雪森没料到闫峙会把家眷带来,裴忆钦见是他心中也诧异了一番。
落座之后,裴忆钦展开手指又蜷了起来,再展开……他刚刚同路雪森握过手,那只手干燥而温暖,但裴忆钦感觉像是抓到了一块冰,特别的冷,冷到发疼,疼得掌心在燃烧。
“路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
被这唐突的一问,路雪森愣住了,幸好他反应够快,笑着说道:“上一次吗?不好意思,那天赶得急没能和你自我介绍呢。”
“那是第一次见面吗?”
闫峙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追问了。
“我的意思是和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或许是……缘分吧。”裴忆钦收回了眼神,不料路雪森接话道:“我也正有此感,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路雪森确实是名律师,当然和闫峙要与他离婚这件事情八竿子打不着。路雪森与闫峙是高中同学,学生时代十分要好,据说最近刚搬来A市,新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底下有业务往来,两人通过中间人正好又联系上了,今天无非就是老同学叙旧,无怪乎闫峙会愿意捎上他。
裴忆钦一晚上都坐立不安的,回家的路上闫峙因为喝了点酒靠着车窗一言不发,裴忆钦则是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之中,路雪森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在他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他紧紧抓过闫峙的手,冒失地问道:“你不觉得路雪森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吗?”
闫峙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雪森不是那种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裴忆钦说不下去了,他也说不出来,说了闫峙估计也不会信的。此刻他难
', ' ')('受极了,像是恐高症患者站在高楼之上往下看,那诡异缥缈的眩晕感令他呼吸急促、双腿发软。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
———
凌晨三点,闫峙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一开门裴忆钦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我房间里有水,好多水……我房间里淹水了……”
闫峙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满头是汗,确实像从水里爬出来的。他拍了拍裴忆钦的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去看一眼,你待在这里。”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我和你一起去!”听语气裴忆钦像是快要哭出来了,闫峙只好把他搂得更紧些,答应一起回房间看看。
闫峙打开灯,发现房间里布置的东西都是原位原样的摆着,只是窗户没有关,冷风灌入把窗帘撑起了一个半弧形,呼呼作响,不巧外面下起了雨,风带着雨吹进了屋子于是地板上多出了一片水渍。
大惊小怪的。
“下雨了而已。”闫峙走过去把窗户合上了,哄道:“快回去睡吧。”
“不…你相信我,不是雨,真的有好多水……好恐怖,我感觉我喘不上气来了,我没有办法呼吸了……真的是真的…”裴忆钦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一瞬间脑袋疼痛欲裂,神经传来强烈的针刺感。
闫峙把挂在一旁的睡袍给他披上,揽过他的肩膀,继续安慰道:“你只是做噩梦了,快去睡吧,别着凉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裴忆钦拼命摇着头,闫峙发现他好像在不停地发抖,一握他的手,触感异常冰冷,手背皮肤也十分干燥,再一摸额头,惨了,又发高烧了。
闫峙叫来了医生,但裴忆钦的高烧迟久不退,还不停地胡言乱语,那些话越听越骇人,最后还是转送进了医院。早上八九点时他的情况终于好转了,至于突然发烧的原因还是像上次一样,什么都查不出来,医生解释说可能是失忆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最后还建议最好查一下他的家族史。
下午闫峙在医院里碰到了路雪森,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娃娃脸的少年,闫峙没多留心观察,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谢静安出神地盯着闫峙的背影看,等路雪森唤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雪森哥我们走吧。”
路雪森随谢静安来到他奶奶的病房,没想到病房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打扮时尚的漂亮男孩。
“我回来啦。”
祁悯抬起头,站起身把手机插进裤子后袋内,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西装的男人,等着谢静安给他介绍。
“雪森哥这是我的朋友——祁悯。祁悯这是雪森哥,他是一名律师。”
路雪森同他握手后,给他递了张名片,祁悯接过名片,点了点头便走出了病房。
“你这个朋友还挺有个性的。”
谢静安尴尬一笑,“他就这样。”
晚上祁悯和谢静安就在医院附近的一个面馆随便解决了一下,祁悯突然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律师?你远房亲戚啊?”
谢静安喝完碗里的面汤,擦了擦嘴缓缓回答道:“不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实习生呢。他的老师接了我爸的案子,虽然最后……不过他和他的老师都是好人,雪森哥以前经常会来看我和爷爷奶奶的。”
说到路雪森他想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祁悯。
“想什么呢?你脸色怎么和便秘了一样?”
谢静安经不起逗,小声嘟囔了一句,“吃饭呢…那个…我今天遇见那个男人了……”
“什么?”祁悯把耳朵贴了过去,问道:“你说什么?遇见谁了?”
谢静安有点恨自己这张臭嘴,但是不该讲的都已经讲出来了,突然改口祁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说了你别揍我。”
“揍你干嘛?揍了谁还我钱?虽然你也还不起就是了。”
谢静安把屁股挪到他的旁边,支支吾吾道:“就是……以前和你好的那个啊,你不是还让我带着他上楼来着…今天我在医院里遇见了,他好像和雪森哥认识,两人还聊了几句。”
祁悯算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就这个?”祁悯瞟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我和他早没关系了。”
回医院的路上,谢静安慢吞吞地跟在祁悯的背后。他有些内疚,他明知道会惹祁悯不高兴,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上周他奶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盆骨骨折了,还是祁悯帮忙垫的医药费。他心里很感激祁悯,谢谢祁悯能把他当成朋友,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前段时间的祁悯一直很消沉,经常在酒吧里喝得烂醉,每次都是他在一旁盯着然后把人拖回去。祁悯喝醉回家后就躺在床上一边大哭一边骂人,谢静安守在一旁照顾他,即便是通过那些不入耳的脏话,他也能体会到祁悯切真的难
', ' ')('过。
他提着缓慢的步调低头想入非非,没成想和祁悯撞了个满怀。
“你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还不是你走得太慢了,又想什么呢?”
“没……”
“真的?”祁悯低下头去捕捉他的视线,嘴上不依不饶道:“你该不会在偷偷回味之前藏衣柜里听墙角的那件事情吧?”
谢静安涨了个大红脸,辩解道:“你说什么呢?才没有……”
“嘁。”祁悯揽过他的肩,伏在他耳边诱惑道:“你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想过?我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回味一次呢。”
“流氓。”谢静安甩开他的手臂,往前迈了两大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祁悯一眼。祁悯俏皮地歪着头冲他招手,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鲜活生动的漂亮劲。
祁悯的态度让谢静安如释重负,等祁悯跟了上来又大着胆子问道:“你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分手的啊?”
祁悯插着口袋在灯下踱步,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他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地上的黄光与天空的深蓝布景相互映衬得格外突兀与丑陋。站在地上、掩入人群中他的心底总会涌出了成倍成倍的平庸感,不管现在拥有了什么,但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再属于他,这不可避免的宿命感,不可挽留的离别都承载了那么多遗憾。
“我们没有分手,只是……他不来找我了,但我也不想去找他,仅此而已。”
祁悯陪着谢静安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差不多到九点钟就出来了。他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看着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渐渐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下了这么多层一次都没停过?
确实违背常理,所以他的想法与命运完美契合了,电梯停了,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拉开,看着电梯外站着的两个人祁悯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身体不能动弹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幽魂,只能僵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画面倏忽的闪烁而过。
命运总爱戏弄人,总喜欢安排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难堪场面,净做些缺德惨事,逼得人红眼心酸。
裴忆钦先迈进了电梯里,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神空洞,表情也很麻木。闫峙面无表情地紧随其后,两人都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安静地站在电梯另外的角落。
电梯门合上了,红色的数字在变小,身体逐渐在与地面靠近,狭小空间内的氧气越来越少……
门打开了,一个身着洁白制服的护士就站在外面,只瞥见了一个衣角祁悯就觉得她肯定高尚伟大得不得了,可惜她连半个身体还没有完整地出现在祁悯的视线内,电梯门又合上了。
只是按了个关门键,裴忆钦已经心力交瘁了,身体十分累赘,精神痛苦不堪。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闫峙还不肯原谅他?闫峙到底是有多恨他?不是答应不再见面了吗?为什么和他的噩梦一起发作了?为什么总趁着他最脆弱的时候来加倍打击他?
“闫峙……闫峙,你为什么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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