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不仅是阿东,别的宋宅下人也再没见宿碧笑过。不是那种面具似的笑,而是最初发自内心的那种笑意。
现在宿碧看谁都是一副淡然神色,礼到处弯一弯嘴角。
许妈也离开洪城回了老家,宿碧亲自将人劝走的。其实宿碧觉得没有更好的去处给这位长辈了,宋家说话管事的已有一个荣妈,她也不愿意伤了什么和气,又平白让许妈受委屈。再者,她劳碌了这么大半辈子,是休息的时候了。
一瞬间宿碧似乎了无牵挂,从火车站往外走时只觉得哪里都空荡荡的。
再也没有完全信赖依赖的人,也没有那个期待着长大长成的孩子。
艾琳来探望过,郑秀宁来探望过,邓书汀甚至也来了,却没什么能让宿碧情绪好转的效果。
休养的两个月里,似乎人人都在想着各种办法逗她开心。宿碧心里觉得愧疚,可是接二连三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大概需要很多时间才能缓解。
这日宋怀靳又回来得早,摘领带时问荣妈,“少夫人呢?今天好些没有?”
“……还是老样子。房间里修养着,快出月子了能多走走,今天浇了花,还有就是……下午给巴勒喂了吃的。”
宋怀靳一愣,随即点点头嗯了一声。
荣妈双手交握着有些不安地摩挲几下,心里觉得不是滋味,默默转身去厨房看锅里熬着的汤。
宋怀靳慢慢抬脚上楼。
推开门,穿着长裙披肩的女人正背对着房门,坐在窗边静静泡茶。
他走过去靠着墙,入目是她白皙沉静的侧脸,纤细白皙的五指握着白瓷茶杯,反而被衬得更加剔透如玉。
有一瞬宋怀靳恍然以为在梦中。
“如果你不喜欢巴勒,我把它送走。”一片宁静中他忽然开口道。
宿碧专心手里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不用。”
末了又补充,“我不是不喜欢它,这些事跟一只狗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从小有些怕狗,最近跟它待得久了,就没那么怕了。”
房间里又只剩茶水流动声。
“听荣妈说,你很快就不用这样小心休养了是不是?”宋怀靳勾唇笑了笑,专注盯着她,“那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宿碧脑海里倏的涌现出许多回忆。当初他送自己的那套骑装,他与程笙各自骑着爱马赛马,还有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回来时的那个吻。
只可惜,如今两人之间太多东西已经改变,她的心境也变了,程大哥也死了。
宋怀靳这两个月若有似无的讨好她都看在眼里。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她笑笑,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瓷杯放在他手边。
他垂眸看着茶杯里清盈碧透的茶水,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苦且涩的茶水入喉之后是回甘。
放下茶杯,宋怀靳挑眉,“不想去?”
宿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宋怀靳此刻应该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无助孤独的时候他大概也该是自己最想依靠的人。
只是一堵高墙立在他们之间,宿碧既不能立刻说抽身就彻底放下感情,也不能放下隔阂心结像从前一样看待、对待他。
他们似乎已经陷入这样的困境很久,起初为了爷爷为了孩子,宿碧尽力维持平静表象,但现在随着亲人离世孩子夭折,她一颗心都像是陷入死寂,偶尔只觉得迷茫。
“到时候再说吧。”她没看他,低低说道。说完开始收拾茶具,动作快速却有致。
直到她将一切都收拾好宋怀靳也没走。
宿碧收好东西,依旧侧对着他,淡淡提醒,“我想睡一会。”
这样的逐客令宋怀靳却像听不懂,反而问,“你要在客房住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人转过脸看着他,平静地像在跟一位关系只是不咸不淡的人说话,“我不打算搬回主卧室。现在就这样吧,我觉得很好。”
宋怀靳终于恍然问题出在哪里。
现在宿碧像对所有人都将内心锁死,而从前,好歹只用这样趋近于“冷漠”的态度对待他一个人。
他恍然的同时,束手无策。
手攥紧了又松开,宋怀靳直起身往外走,见他动了,宿碧便默默取下头上的发钗,又解了披肩。
他手有些僵硬地搭上门把手,直到他走出客房又将门轻轻合上,两人之间也再没有人打破沉寂。
门外宋怀靳脑海里浮现出她泡茶时一双素白的手。十指纤纤,却没有戒指套在手指上。
那枚碧玉戒指还被扔在抽屉里搁着。
思忖片刻,他下楼让阿东备车,“去南生广场。”
南生广场向来玩乐的多,其他就是女眷们喜欢购物采买才去。阿东心里纳闷,面上却只点了点头。
珠宝行的掌柜每天不知道要见形形色色多少人,从这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门起他眼珠子就不动了,殷勤挂了笑意迎上去,“先生想买点什么?”
身旁男子高大英俊,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一手插在裤袋里,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陈列柜。
相貌不俗,气度不俗。不用说珠宝行的人精掌柜,原本三三两两议论着田园珠宝的女人都忍不住佯装不经意回头打量。
实在太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