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凉水井是故乡深情的眼眸,离家出走多年,无论走到哪儿,最使我难已忘怀的依旧是那故乡的凉水井。
青石砌成的井栏,略有尺高;井深丈许。井壁青苔密布,湿漉漉,绿油油,光滑柔软,站在井栏往下一看,井中雾气氤氲,清幽静谧,井壁偶有水珠轻叩井水,滴答,滴答,斑斓阳光照进水面,人的面容倒映水中依稀可见。
故乡人往往朴实厚道。井沿边常有一竿长篙搁置,挑水走后,并不藏匿,那篙手臂粗细,顶端镂眼,可以系绳,篙的腰间,挖一小孔,长篙伸进井中,有孔竹筒便可蓄水,仰脖,伸颈,横举竹篙“咕噜骨碌”一阵畅饮,过往行人随时取用,清凉,醇厚,甘洌,那水一年四季都如故乡人一样清亮亮的,光明磊落得很。
老家小镇街道小巷深处就有一口直径数尺的凉水井,井旁盘踞一棵沧桑古老黄桷树,树冠硕大如伞盖,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那树下有石桌、石椅、石凳,井边搭有一茶棚子,店名已无印象。只记得茶棚当时生意红火,天天座无虚席;下象棋的,打长牌的,聊天的,摆龙门阵的,讲评书的,卖小吃的,谈生意的,相亲的,说媒的,三教九流,几乎是齐聚茶棚,高朋满座,谈笑风生,不管是泡一杯盖碗香茗,或是叫上一杯井水煮沸的白开水,店主都会热情招呼,一视同仁。“客官,楼上请!”高声热情吆喝之中,茶壶里茶水犹如雪白的瀑布喷涌,一道雪亮的银练,不偏不倚,老远注进茶碗,滴水不抛不洒。端递上桌,价钱也都不贵,一毛两毛便可喝上整天,店家依旧热情,并不加钱。直到日落山坳,月色如水,茶棚挑灯上座,那门里门外依旧人声鼎沸,门庭若市,那凉水井煮的茶水甘醇可口,清香滋润,店家人情醇厚,周到热情,茶棚的生意又怎能不火?
故乡但凡有人家之处,便大都有凉水井的倩影。一眼清澈甘洌的水井,几行歪歪扭扭的青石板小径,一直延伸直到家门口。晃悠晃悠地挑回井水,一路颠簸,仿佛扭动秧歌的舞步,井水在桶里欢乐的飞溅,人在石径上快乐地摇晃。我就在凉水井的滋润下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口渴了,跟在挑水的慈祥的父亲身后,趴在井边,埋头饱饱地喝上几口,既清凉又解渴;玩得大汗淋漓之时,捧出井水浇在头上!酷夏之时,家里冰冻西瓜,取上井水,拌上红糖,比现在什么冷饮店的冰镇冻品都美味。母亲酿制醪糟,也直接放进井水冷藏,几日之后取来,那醪糟吃来依旧不愠不火,依旧鲜美甘甜芳醇如初。
月朗星稀之夜,凉水井边黄桷树下,纳凉的人们会相继摆出许多凉椅;只见蒲扇摇曳,茶香飘飘;老人们那些永远摆不完的“龙门阵”又开始了。树叶间泻下的淡淡月影与井底泛起的丝丝清凉,也许就是我儿时记忆中最动情的小夜曲了。
岁月飞逝,几十年过去了,往日的旧址早已随拆迁改建而消失。不过那沁人肺腑的古井清凉的记忆,却永远烙印在心中,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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